比苏倾奕想得快,三月下旬林婉正式提出离婚。厂里没人知道这事,林婉仍每半个月就带孩子来探他一趟。一家三口的日子看上去什么也没变,但两个大人心里卸下多重的包袱,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强工是头一个嗅出端倪的,他以他过来人的敏锐知觉,在苏倾奕又一次送走林婉母子俩回来后,嘘着嗓问苏倾奕:“离啦?”
“欠她太多。”苏倾奕说。
“唉,你说这也一块儿过几年了,两口子有嘛坎过不去?不过倒是,对她娘儿俩好,熬熬吧,事过去兴许又复了。告诉你,嘛也抵不上原配。”
苏倾奕笑笑,没说什么。林婉能有新的开始,他比谁都愿意祝福,只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幸福的资格。贺远那天说家没了,家那么好成?他说走就走,说回又回,把贺远当什么了。
但他不再躲着贺远了。不躲,也不主动,没脸主动。贺远过年时上安昀肃家拜年还把这状况叹了又叹,说简直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非憋死谁不可。
“原以为天天见着他就能知足,现在……见着比见不着还难熬。”
“这不是冲动的时候,就是你想豁出去,你得考虑考虑他。”安昀肃一再地劝,“他有家,又给扣了帽子,真要闹出什么事他承担的后果只比你重。你舍得?”
当然舍不得,贺远眼发怔地看着书柜上那一排排医书。医书的主人大过年还要到医院查房、值班,据安昀肃说就初一下午歇了半天。没办法,科室缺大夫,再Jing的业务抵不过你迈错了步。
“救人的地方也搞这些?”
“有人就免不了。”
贺远点点头,忽然问安昀肃,假如邢大夫有天结婚了,你怎么办?
“我和你不一样,贺远,我这辈子都过一半了。”
“你就告诉我,你会怎么办?”
安昀肃笑又不笑的,也盯着那书柜,说:“以前啊,我想他要是成家,我就走。现在,我哪也不去了,找个能看见他的地方守着他。”
“还不都是没法说忘就忘……”
“是。感情这回事从来靠缘分,可缘分这东西谁也说不准,像有的能一遇一生,有的只够三年五载,你明白吗?”
可他们还没到三年五载啊。初恋,到现在唯一的一次动心,唯一。就算他贺远这辈子没这个好命拥有,他的心也装不进别人了——过去的两年多来,每一天他都验证了这一点。
他还在继续验证,感到自己越发像个贪婪的跟踪犯,就是不听劝。苏倾奕每一刻在干什么他都想知道,知道了还不够,还要把自己往人家眼皮底下送。你不是不躲我了吗?那你就多看两眼。
也就只能互相看看了。
礼拜天车间加班,贺远忙到下午,去澡堂洗澡出来正碰见苏倾奕往里进,他一下就不行了,脑子里嗡嗡的。多少个晚上,他想苏倾奕想得要活不下去,人扎在枕头下,人蒙在被子里,粗喘着大气,一身汗。他真是想瞎了心,万般不顾了,就等在澡堂门口,见苏倾奕出来,上去没头没尾地给人家撂了一句:“我收拾一下就走,你愿来就来,不愿就算。”
转头他才觉得自己说的不是人话。他盼什么呢?苏倾奕要是敢随便和他这么撒欢,早不是苏倾奕了。他在心里狠啐自己,差点造一场孽。有气无力地往厂大门口走,苏倾奕竟已等在那里。贺远傻了。
“去哪?”苏倾奕望着他问。
他说不出话,闷头只顾往车站走。车只顾往家走。贺远一声不吭,怕吭了苏倾奕就不跟他走了。苏倾奕怎么就跟他走了呢?心一团乱,无数种可能,他唯独没有料到离婚。孩子都够下地了,能说离就离?他压根没敢往这上盼。
寻思一道寻思得挺明白,到家就说说话,搂一搂,一进院就不是他了。什么担不起的后果,撵不上他满身的血往下冲。门闩一挂,苏倾奕已被他抵在门上,是亲还是咬,他活像要吃了人家。倒上床那刻他心里念:就这一回,就这一回,老天就闭一闭眼,饶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