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走到这般地步。
紫霄族的幻术,可以迷人心智,让人看不清身前事物。
从这个角度来讲,迦婆离的幻术是成功的。此前,在楚、秦师徒看来,魔族的确变成了秦子游的模样。而在楚慎行“眼”中,秦子游则成了那个血色巨人。
可这两人心意相合,楚慎行能轻易知道,徒弟就在自己身边。如此一来,怎会被幻象所惑。
结合此地困住自己的不明阵法、恰恰出现的真言灵阵,迦婆离虽有不甘,但很大程度上已经心服口服,知道自己合该沦落于此。
只是毕竟想要活下去。
他仍然期待族人前来此地。紫霄一族的辉煌,迦婆离只在长辈的话音中听说过。到如今,偌大一个碧元大陆,只剩他一魔留存。不止人类修士向往大千世界,迦婆离同样向往着父母提过多次的兰赫洲,还有紫霄族的大道征程。
眼看那对师徒并未理会自己,迦婆离兴致缺缺。又因他视线在年岁更小的剑修身上停留过久,年长那个愈发不耐。
迦婆离感受到危险逼近,这是真切存在的死亡预警。他不敢再耽搁,连珠炮似的说:“妖族,多是能口吐人言的高阶妖兽。此外,也有炼出人形的妖修。”
听到这话,秦子游惊异地睁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
迦婆离斟酌着卖关子的尺度,说:“碧元大陆便有鲛族。在天罗大陆,鲛族占据四海,何等威风,却是此地小小妖鲛远不能及的。”
楚慎行沉yin,藤枝从秦子游面颊上滑去。
迦婆离又说:“这千年来,仿佛有一新兴门派,叫做‘儒风寺’的。这当真是笑话,儒风儒风,自然是儒家学风。可一个‘寺’字,又是佛家传承。这二者生生拼在一处,门中弟子修习的更是道家心法,却还要装模作样地剃个光头——连装都装不虔诚,数来数去,不剃度的弟子仿佛还占了多数。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可笑至极?”
这句话落下来,的确出乎楚慎行意料。
他琢磨着迦婆离话中的几个关键:儒家、佛家、道家。
楚慎行眼神微动。
他看迦婆离的目光变化,比从前多了几分兴味。
迦婆离察觉到,原先的笑意淡了些,心中转而一凛。
不好!
这不是好兆头。
或许他做错了选择。透露太多,反倒可能招致另一种杀身之祸。
这并非魔族杞人忧天。当下时刻,楚慎行的确在模糊想,此前自己曾在归元宗粗略看过一道搜魂法诀。
楚慎行不曾用过此类招数,但与其让这魔族吞吞吐吐、拖延时间,不如一试。
问题在于,天长日久,那道记忆中的法诀已经有些模糊。此外,楚慎行不确信人修这边的法诀会对魔族产生作用。
迦婆离审时度势,谨慎地补充:“……这是我族先辈道解之前,留下的话。”
言下之意:并非我博闻广见,我也不过卖弄先人所言。
楚慎行眼神动了动,吩咐:“继续。”
秦子游问:“你说鲛族占据天罗四海,那天罗洲上,可有其他地方?又是什么状况?”
迦婆离心中稍定,回答:“我所知的,也不过是万年前的状况。若说妖族,自以龙凤为首。”
秦子游:“龙凤?”
迦婆离没有领会到年轻修士话音中的意外,继续道:“龙族掌百兽,凤族掌百鸟。此外,另有成千上万、可以修作人形的种族。”
这是楚慎行、秦子游此前并未接触过的领域。
秦子游再度感受到了自己年幼时,在平昌城看修士画本故事时的心情激荡。楚慎行听了,也颇有喟叹,在心中勾勒起天罗洲的势力分布图象。
迦婆离乘机道:“不如这般。你们递来纸笔,我为你们画出天罗洲的图景。并非我多言,你们总说‘碧元大陆’如何,可这碧元大陆,放在玄武、天罗、兰赫三洲上,也不过一方中等势力所在。”
秦子游:“当真?”
迦婆离心中微空。
他心想:我又如何知道,这话做不做得真?
但当下,迦婆离又只能搜肠刮肚,找到更多可以讲述的话语。
他轻轻点头:“当真。”
血池之上,这两人一魔对峙,转眼便有三日过去。
除去他们三个之外,紫霄院内再无活物。
红水翻涌,偶尔仍然会有血泡冒出。而后,又有凡人的衣裳、骨架停留在下。
到这一日,迦婆离纵使绞尽脑汁,也不能再想出新鲜事物。
他看那年轻修士愉快地笑了笑,眉眼都带着轻松,叫:“师尊,该是处置这魔修的时候。”
年长的剑修不动,前者则又说:“他并非人族。”
这话意味深长,似有深意。
迦婆离未去想。
他感受到了剑气汹涌。在他身下,原先已经平静的血池开始动荡。有红浪拍起,又无力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