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巨大的六博棋盘,这一手选采的手艺,并不是用来无聊解闷的。
暗门的人之所以有恃无恐,便是倚仗着地下的密道,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必须把密道关了,让整片棋局成为一片死棋。
“能不能不去……”苏岑嗓子突然就哑了,微微颤抖着,死死拽着李释的袖口一角,“能不能不是他啊?”
李释眼里让人看不到底:“这是陈老的心愿。”
苏岑心里突然一空,一股无力感没顶而来。
陈老前辈蜇守孤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他知道,他也好,李释也好,都拦不住。
“好了,苏小友,”陈光禄在苏岑背上拍了拍,自顾自出了房门,“人生相遇终有一别,况且还有这么多人送我,老头子走的不亏。”
彤云蔼蔼,澄光倾泻,所有人看着从房里走出来的人。
“谁有酒?”李释问。
陈凌从腰间解下个葫芦,扔了过去。
李释接住,又接过苏岑从房里拿出的碗,亲自斟酒,递上前去。
陈光禄端着酒碗,那双Jing亮的眼睛里突然就起了雾。
“我陈光禄,纵观一生,除过jian邪小人,也得罪过皇亲贵胄,有过风光一时,也有过穷困潦倒,但自认不愧天,不愧地,行得正,坐得端,以法当剑,荡世间污浊,回念毕生无憾,当浮一大白!”
一碗酒饮毕,陈光禄仰天大笑,摔碗而去。
苏岑靠在李释怀里看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埋下头来,肩膀轻轻抖动着,哽咽出声。
李释轻轻拍着苏岑的肩膀,目送老人离去。
不远处晨光渐渐升起,天地间一片澄澈,光芒洒遍万物,像冲破长夜雾霭的一把利剑。
那抹身影最后消失在光里,再也看不见了。
第167章 山洞
晨光熹微间,曲伶儿带着禁军从虻山山脚下的山岚间杀出,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徐州刺史梁方。
李释背手而立,对着梁方吩咐:“尽数围剿陆家庄内暗门乱党,如有反抗者,就地论处。”
梁方领命,带领禁军浩浩荡荡地往村子去了。
突然之间一声巨响,整个村子都跟着为之一震,在山脚下尚且震感强烈,更不必说那目之所至跟着晃了一下的村子。
“怎么了?地震了?”曲伶儿惊慌之下四下张望,却见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脚下的村子,像在为什么人送行。
所有人都知道,村子底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地下暗道,那些萦绕在心头的恐惧,连带着那些晦暗的,不见天日的日子,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曲伶儿回过头来,才发现祁林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登时一喜,“祁哥哥!”
转而又眉头一蹙,“你受伤了?”
祁林看了看自己胳膊,无所谓地甩了甩手,“无妨,小伤。”
蜿蜒的血迹从胳膊上流下来,染红了半片袖子,最后干涸在手腕间一串佛珠上。
怎么可能没事?
曲伶儿硬是拽着祁林到一旁给仔细包扎了伤口,确认祁林身上再没有其他伤处才满意地笑了笑,一回头,正对上几道幽怨的目光。
只见那些东倒西歪的图朵三卫们各个满身伤痕,甚至还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跟他们一比,祁林胳膊上那道小伤口确实不算什么。
再看祁林却全无羞愧之感,将袖子高高撸起,毫不在意地顶着那一圈包扎仔细的白纱招摇过市。
陈凌气的直咬牙,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让祁林多被捅几个窟窿,今日两人再上演一出生离死别岂不更好!
“苏哥哥呢?”曲伶儿扫了一圈没找到苏岑,只能回头去问祁林。
祁林抬起下巴点了点房内,却也不多说什么,曲伶儿张望一番,只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却都没有涉足那间房子的意思,连王爷都是在外面等着。曲伶儿纳闷一番,这才慢慢凑过去。
房内尚还昏暗,曲伶儿适应了一番才看清房内陈设,苏岑就坐在床边那张大桌子旁,对着桌上一副六博棋发呆。
“苏哥哥?”曲伶儿小心凑过去,生怕惊扰了正在沉思的人,凑近了才见苏岑指尖捏着一枚白子,已经许久没动过了。
曲伶儿看了半晌不明所以,只能出声问:“苏哥哥你干嘛呢?”
苏岑总算动了动,“我在想,白子入水后,还有没有可能衔鱼而归。”
曲伶儿记得,苏岑曾说过,棋盘中间的位置为水,而此时中间那个方框已被黑子团团包围,无论白子落在哪里看来都是死路一条。
曲伶儿挠挠头:“还有可能吗?”
片刻后,苏岑摇了摇头,把白子扔回棋笥里。
白子气数已尽,已成定局。
曲伶儿帮着把黑子也收起来,只听苏岑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人要是也能像棋子这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分明,光明正大的搏斗、厮杀,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