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就是那个小孩,也就是洛北。
那天的夜里,洛北拿了碗一次性打包盒装的蛋炒饭,用棍子支着送到进了黑房子,递到了他面前。
“……喏,我请你吃饭。”
沈晏文还记得那时他说过的所有话,甚至还记得他的语气。
那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洛北的声音和蛋炒饭的香味,让他感觉自己仍然活着。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洛北,那几个毫无经验的绑架犯可能会把他活活饿死在那间房子里。
在他几乎崩溃,几乎放弃的时候,洛北出现了,并且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送来了一份蛋炒饭。
他狼吞虎咽地吃,洛北趴在窗框上小声地笑。
“……为什么笑?”他在一口气吃掉大半份之后,喘息的间隙里问出这句话。
“就是觉得你吃的好大声,”洛北说,“我妈妈都不让我吃饭出声。”
“……太久没吃了。”他说,“你叫什么?”
“洛洛!”
“……你家住在哪里,这附近么?”
“不告诉你,我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透露自己的情报!”
“情报……”明明还在绝境中,当时他却被这个诡异的用词逗笑了,“好,那你这么听妈妈的话,是不是年纪很小。”
“……才不是,我很大了!”
他们就像刚认识的朋友,正随意地闲聊;也是这些闲聊,将被囚禁、快要饿死的恐惧驱散了。
“那你几岁?”他这么问。
洛北大抵还在犹豫这算不算“自己的情报”,顿了顿才回答:“我十岁了,很大的。”
“……”
“我要回家啦,”洛北又说,“你明天还没逃出去的话,我明天再请你吃蛋炒饭……”
“这是你买的么?”
“不是,是我妈妈做的……我偷偷拿出来的,好吃吧?”
“嗯,好吃,”沈晏文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
往后的两天,洛北每天晚上都来给他送一份蛋炒饭,还贴心地给他配上牛nai,给他之前还特意强调“这可是我省下来的”。
到沈晏文被囚禁的第六天,救援才终于到。
救他出来的并不是父亲安排的人,而是隔壁片区的民警。他先是听见拍门,再听见“里面有人吗”地大声询问。结果是自然,他被救了出去,案子也因为周围民居的目击证词,很快便将歹徒一行人全部抓获。
但沈晏文狼狈离开的那天,洛北没有出现。
他问过警察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警察只说:“有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偷偷摸摸来报警,我们也就例行过来看看,真没想到还是起大案子……”
“他住在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报了警就溜走了,跑得飞快。”警察口吻轻松,仿佛是也觉得洛北可爱,“可能是怕被歹徒看见了报复吧,小家伙警惕意识还真高,报警的时候名字都不肯讲……”
回到家的时候,沈晏文瘦得都脱了形,他父亲立刻就把他塞到了医院里,又是住院检查又是心理疏导地照顾。
如果不是身体确实虚弱,沈晏文只想立刻找到洛北——送钱也好,帮别的忙也好,不管洛北提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他没和沈父提这件事的细节,打算自己出院后马上去找洛北。
可沈晏文没想到的是,等他出院,再折返回自己被囚禁的地方,找遍周边所有的民居,也没找到一个名叫洛洛、十岁大的孩子。
那就像是个上天特意派来拯救他的天使,事情过去之后便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十四岁的他还没有什么发言权,没有本事和事件去任性找一个救了他的人。意识到凭自己的力量大约是找不到的,沈晏文跟父亲提过数次,父亲却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救命恩人。直到过去五年多,他终于长大成人,终于有了笔自己可以动用的资金;沈晏文花了大价钱,请了个名声不小的私家侦探查这件事,才找到洛北。
已经癌症晚期,住在医院里的洛北。
夜深人静,男人仰躺在沙发上,有些颓废地望着天顶的吊灯。酒杯早就空了,随意地扔在茶几上;他手里提着威士忌的瓶子,在想起来时喝两口,仿佛是在让酒Jing麻痹掉自己胸腔里的怅然若失。
若要追究他对洛北究竟是不是爱意,沈晏文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只是一直记着那天在光里的剪影,记着那碗蛋炒饭的香味,时不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将记忆拿出来擦拭一遍,让它始终光亮如新,在记忆长河里闪闪发光。
那他对谭少琛呢?
有件事谭少琛是想错了的,他从来没把谭少琛当成过洛北的替代品。谭少琛是谭少琛,洛北是洛北,他分得很清楚。
那是洛北生命的延续,但不是洛北。
至于那些从他嘴里出来的关于爱的谎言,沈晏文确实无可辩驳。
男人在沙发上醉意朦胧地松开了手,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