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闹哄哄的,日头白亮,眼花耳热,就连老鼋也津水枯干,半死不活。我瞥了一眼,说道:“鱼鳖大了,皆有灵性,你又何必卖它吃rou,不如放生了。”
那老头喧声骂了我几句,我不懂川话,没嘴反驳。那一旁连欢却已宝剑出鞘,铮铮作响,我心下一凛,心想这个南夷,难道又要狂性大发,当街杀人么?
却不想,连欢将宝剑径直递给老头,又道:“拿这把剑换,你看行不行?”
我松口气,心想我规劝他的话,他还是听了进去。再看连欢,他望着那老鼋,想是生了恻隐之心,于是蹙起眉头,不悦、微愠、悲悯,种种情态,一一浮上面来。我看他杀人不眨眼,却为了畜生而伤怀,实在是一个怪客。
老头难色道:“我们乡野人家,拿你这宝剑来,只能当成废铁。”言下之意是要钱。
连欢转身拔腿就走,被赛鹦哥一把拉住。赛鹦哥问他:“你去何处?”
连欢道:“去把这废铁当了,换钱来买那只老鼋。”
赛鹦哥笑道:“你是侠客,哪有侠客当剑的道理?”他反手一指背上扬琴,又道,“这扬琴又重又大,我行脚江湖,多有不便,我去把它当了去。”
我忙拦住他:“你全靠这扬琴谋生,不可如此。”
赛鹦哥道:“这有什么。等到了城里,我再去买一管笛子,照样求财。实在不行,就算含片叶子,我也能吹出乐来。”
我见他心意已定,便也不好阻拦。赛鹦哥又说:“避之,你便在此看着,不要让别人买了鼋去,害了它那条几百年的性命。”
我道:“你放心,我必然守着,哪也不去。”
赛鹦哥点头,于是他搂着连欢,两人三足地走出茶摊,倒并非亲昵,实是怕三弟冲动,强抢了那老鼋。我见赛鹦哥心思热切,对连欢是千般万般的好,才说了不过几句话,就要一同赴生死;才认识不过几天,就要当掉自己谋生的扬琴。这样的情谊,我也只能道一句“倾盖如故”。
第8章 何须更问渡头人 二
我在那茶摊候着,自上午等到黄昏,他二人却是一去不返。正是山野人家吃晚饭的时候,人皆散去,那守茶摊的老头,也把老鼋锁了,自个在一旁煮面吃。我一筹莫展,只好蹲在鼋边,和它王八看绿豆。
此时有一群少侠负剑而行,来到茶摊上坐下,听口音却是山东来客,想必是泰山派弟子。他们叫那老头上茶,再煮几碗面卖与他们,老头一一应了。
他们甫一坐下,左顾右盼,突然望见了我,一弟子惊道:“哟,三师兄,这还有个人。”
他口中的三师兄定睛一看,笑道:“七师弟,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那老鼋成的Jing呢。”
他话音未落,七八个人一齐笑了起来。我不与他们争辩,只蹲着撇过头去。
七师弟问:“店家,那老鼋是你的?”
老头正端上几碗凉面来,说道:“自然是我的,难不成还是他的?”
三师兄又道:“说不定是他豢的老鼋,此刻傍晚风凉,正好牵出来遛遛呢?”
这下连老头都笑了。笑罢他道:“各位大侠,你们要是愿意,这大团鱼就便宜与了你们。”
七师弟面有难色:“可这老鼋,我们拿来也并没什么用处。”
三师兄却说:“你有所不知。且不说鼋rou鲜美,以鼋足入药,还有续筋接骨,杀百虫蛊毒之功。”
另一弟子道:“听你这话,老鼋rou竟比大还丹还妙了。”
三师兄忙说:“不止如此!据说要是将鼋血涂在宝剑上,更可使剑雪亮照人——再者说了,自那少林藏经阁失火,十几年来,竟未再练出一颗大还丹。这老鼋就在眼前,却比那大还丹实在多了。”
诸弟子一听,晓得老鼋有如此奇效,纷纷掏钱出来。老头见财方喜,忙过来拖老鼋,我心里一急,一屁股坐在鼋上,不让他拖走。
老头说着生涩官话,指着我道:“你这人恁不讲道理,你那两个兄弟说去换钱,恐怕换得钱来,又在城里寻花问柳,早把你和这畜生忘了!还不如让我卖与这几个大侠,你也不必守着,皆大欢喜。”
我只管推他:“答应别人的事,怎可食言?何况他们要杀鼋吃rou,我万万不会让了他们。”
我与老头一时争得难分难舍。那七师弟却道:“咦?二师兄,你看这人形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愣头愣脑,语带粤调——像不像那峨眉派所说的探子?”
三师兄疑道:“什么探子?”
另一年纪稍大的弟子说:“听嵩山兄弟道,那魔教少主身旁有一个乐奴,一个探子。前几日,他们在乐山撞见这三人,三人在江上鼓琴,又攀爬大佛,神鬼莫测,他们不敢上前。未曾想这探子今日落单,倒让我们遇见了。”
我不管他们说甚,只管装聋作哑,最后坐在老鼋背上,唱起了粤曲小调。那几人朝我走来,我越发心慌,两脚发抖,调子也荒腔走板。
那二师兄行了过来,用剑鞘抬起我的下巴,细细看我。我让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