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天明以后,事情一杂,竟把这桩事彻底地忘了。
一觉到了荡霞山底,司机把他领下车。抬头一看天,居然已经日头高起。
“唔…这都已经什么时候了?怎么走了这么久啊?”
“午时一刻。”司机一板一眼地答,“已经到了一些时候了。但傅先生吩咐过,若是丰少爷在睡,便等你睡好了再请您下车。”
“啊…这样…”丰雪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他呢?”
“傅先生应该和尼贺少将在一处。”司机领他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回头询问丰雪,“现在他们可能正在议事,贸然打扰或有不便,您要不要先和诸位先生的家眷在侧厅稍等,待午餐时,再由傅先生为您正式引见?”
“哦,行。”丰雪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地跟着司机走进偏厅。
然而,大门一开,乱花渐欲迷人眼,衣香鬓影交错间差点把丰雪熏得倒退三步。
丰雪来之前以为自己还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然而他还真的没有一次性见到过这么多姹紫嫣红的姑娘们。
还好也有男士。
他半垂着头,大步朝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走去,准备到“同侪”处,好好地喘上一口气。司机没来得及拦住他,再去把他拖出来又不像话,只得讪讪离去,打算向傅柳姜报告。
第31章 第十张:满汀芳草不成归(下)
“小雪?”傅柳姜听说丰雪在偏厅和几个公职人员的亲眷闹得不甚愉快,饭也不吃,人也不见,一头扎进了房间里再不出来,怕他出事,应付完了尼贺就连忙来找他。
结果人正坐在床上红着眼睛落泪,看样子是已经哭了有一段时间,眼泡都哭得肿起来。
见他来了,丰雪抬抬眼,咳嗽了一声,艰难地开口询问:“还要,咳,还要去见尼贺少将吗?”
“不用了,我已经跟他解释好了…”掏出一张帕子走过来要替他揩泪,手贴上去却被立即躲避。
“他会放了杜少审吗?”
傅柳姜收回手,轻轻皱眉,“他会跟宪兵队打招呼,放不放人,还是宪兵队说了算。”
“哦。”丰雪低头,用手背把眼泪胡乱地抹了抹,想说话又有点喘不上气,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表情又垮下来,只能把脸捂着,“那真的也不用我过来嘛!”
瘪着嘴,泪水从指缝里往外爬,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然而来之前傅柳姜已经简单地问过,大概是他和几个男伶站在一起,被官太太们认错了身份,奚落了几句,其实完全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联想到丰雪一直受到的过度保护,哭成这样,又好像很合理。他还见不惯交际场上的处处锋芒。
“过来玩玩,有什么不好?别总这么娇气…”拨了拨他额前的刘海,柔声劝慰。
“我是来玩,还是来让你玩?”丰雪的语气却是石破天惊的一刺,面带厌恶地避开他的手指。傅柳姜这才留意到床边一只被扯开的箱子。
这个山庄的套房专供东琉人常来常往,因此屋子里准备着许多方便他们取乐的器具。
轻轻朝箱子里扫了一眼,知道丰雪产生了怎样的误会,叹了口气,解释道:“箱子里的东西不是我的…”
“反正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要回去…”丰雪出言打断他,显得没什么耐心。
“干嘛一定要回去?睡衣都带来了,昨天不是还说,想来泡泡温泉吗?你不信我?”听着他嘟嘟囔囔地耍脾气,傅柳姜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因为乡下的表妹撕坏了他的画,也是住了不到半天就吵着要回家。十几年了,也没个长进,仿佛昨日重现似的场景,让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丰雪却像是被他的笑激怒了,不管不顾地爆发起来:“我就是不信你!你是个大骗子!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我低三下四地求你!求你还不够,还要带我来这里像…像那种人一样在你们寻欢作乐之余,做你的调剂品!”
“谁告诉你这种事轻而易举就能解决?”傅柳姜沉下脸。
“你不是尼贺少将眼前的大红人吗?”一下子就被对方带偏了重点,又不知道怎么把话引回去,把手放下来,凭着一股意气与愠怒的傅柳姜对视。
傅柳姜不说话,无声地看着他。
丰雪的眼睛很亮,澄澈得像一个漫不经心的诅咒。咒术抵达,地裂山崩,而下咒的眼睛却是那么无辜,那么若无其事,甚至于,那么理所应当。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无论你为他做过多少牺牲,都不可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丰雪撑不住,在傅柳姜灼灼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视线滑到他的唇角上。然而看着他的唇,又会想起他昨天板着脸吐掉那些东西的样子,小腹一紧,嘴也看不得…又去看喉结,最后完完全全地低下头,像鸵鸟一样缩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傅柳姜,你肯帮忙,我还是很感激你…谢谢你…唔!”
傅柳姜忽然把他推倒在床上,右手压住他的胸口,身子压上来,语调发冷,“口说无凭…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