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坐下,抿一口茶,是咸的:“来避暑?”
六月的蒙古高?原,南风微凉,还带着春日最后的料峭,小先生踩着翘头靴,上身什么?都没穿,懒懒地披着一条熊皮袍子,胸前挂着一块纯金的佛牌,背面有一颗吞财虎头,是老年头的龙婆本(1)。
“写生,”他眯起浅淡的眸子,仿佛一头叫不?上名字的野兽:“也打猎。”
打猎,富豪的血腥嗜好,匡正低头看向木盘里的羊腿,右后腿,金黄的,滴着油。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小先生说。
匡正抬起眼?。
“段家要不?行了?”
他人在千里之外,但什么?都知道?,匡正拿起刀:“我为什么?不?会来找你?”
小先生想?了想?,从皮裘里坐起身:“因为宝老板?”
匡正不?喜欢他提宝绽,尤其在这个时候。
“去年夏天?,家族要我来中国,”小先生摆弄胸前那块佛牌,“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喝多了,完全陌生的城市,有个人保护了我。”
是宝绽,“当时我也在,”匡正瞧着他,“我让他别管你。”
小先生笑?了:“像你说的话,”他靠回皮袍子,“几个月后,我和他又见面了,巧的是,他母亲和我母亲喜欢同一首歌。”
《巧合》?匡正意?外。
“我们?泰国人是信佛的,”小先生的眼?神变了,沉沉的,盯住匡正,“相信缘分。”
他话里有话,匡正不?自觉握紧短刀,上头的绿松石有些硌手。
“所?以我才会认识你,”小先生向前倾身,带着迫人的气势,“如果不?是宝老板,我不?会接你的电话,你也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匡正敏锐地察觉到,他在给自己?施压,宝绽似乎不?是他的目的,而是一个切入点,这种气氛他很熟悉,是谈判前的心理压制。
匡正放松了,甚至感到了饿,他不?再废话,直入主题:“爱音在北美的业务一直开展得不?错,如果……”
小先生打断他:“我要东南亚和欧洲。”
好大的胃口!匡正挑了挑眉:“我要钱。”
他们?俩旗鼓相当,谁也玩不?了谁,“可?以,”用钱换业务,相当于用鸡蛋换母鸡,小先生不?亏,“一个萨得利,费不?了我们?何家多少钱。”
“你搞错了,”匡正拔出蒙古刀,“我用你的钱,不?是对付萨得利。”
嗯?小先生蹙眉。
“人家举着刀向我砍,我就乖乖找一张盾扛着?”匡正好笑?地摇摇头,这是把好刀,片下来的羊rou纤薄整齐,“我大老远跑到蒙古来,向你张一回嘴,”他用拇指压着刃上的rou,送进嘴里,“你得给我一把‘刀’。”
小先生瞪着他,这家伙都被萨得利逼到墙角了,还不?怂,还想?着反杀?
“要保爱音,和萨得利缠斗没用,得杀他背后的人,我——”匡正缓缓嚼着rou,“要收购正彩的股份。”
什……么?!正彩不?是一家公司,是一个集团,而且正在扩张,小先生被他的胆气震住了,一时失语。
“萨得利能收购爱音,我也能收购风火轮,”匡正凶猛地笑?着,“不?就是金钱游戏吗,比钱,你怕他们??”
小先生不?是第一天?认识匡正,知道?他脑子灵、手腕硬,但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嗅觉和眼?界,他是做大事的,窝在万融臻汇那么?个小地方,屈才了。
“把正彩逼退,萨得利自然会退,”匡正停了停,目光冷下去,“不?,到时候萨得利想?退,都无路可?退。”
小先生一闪肩,抖掉皮袍子,胳臂和胸口的肌rou绷起来:“我父亲有十三?个孩子,十二个和我不?是一个妈,”他可?以下手宰萨得利,但要收购正彩,这个赌局太大,“我在家里要坐得稳,一步都不?能踏错。”
匡正不?管他什么?家族压力,只?是问:“你敢不?敢?”
小先生板着脸,不?做声。
“我是没路可?走了,”匡正给他加劲儿,“你现在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小先生仍然不?说话。
于是匡正也缄默,专心吃那条羊腿,rou很好,细腻柔嫩,应该是不?到两岁的小羊,吃到一半,小先生再次开口:“我要签对赌协议。”
匡正眉头一跳,放下刀。
“爱音保住了,我分我那份红,要是没保住……”这个二十多岁的船王继承人不?仅冷酷,而且狠辣,“我要段家四房的全部股份,每一分钱,你们?都得赔给我。”
太苛刻了,匡正擦净手:“一点情面都不?讲?”
“我是何家的正房长子,”小先生告诉他,“我从小受的教育,家族第一,生意?其次,道?德、仁义、爱,全都不?重要。”
答应他之前,匡正出去透了口气,午后的草原有一种博大的美,西边天?上悬着云海,云海下面是羊群,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