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对自己今回发挥得不抱丁点希望的举子才会早早返家,可到得到京城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们谁又不是心怀志向?
向漠北于春闱结束后的次日去拜谒了老首辅。
老首辅蔡弘曾是今上的老师,亦是向漠北、怀曦以及当今太子的恩师,自他们开蒙时起,便一直是老首辅来为他们讲授课业,他们三人皆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他们与老首辅而言,是学生,更似自己的孩子,而老首辅对于他们而言,是师、是父、亦是友。
也正因为如此,怀曦之死与向漠北的几不欲生及后来的性情大变至逃离京城才会给他带来难以承受的打击,以致他一夜之间彻底白头,更使得他主动向今上辞官。
当今圣上看他仿佛苍老了十数岁的模样,即便不舍他致仕,但终是答应了他。
辞官后的老首辅不仅记性开始变得混乱,脾气更是变得易暴易怒,再不是原来知识渊博事事讲究礼数的那个老太师,而是像个市井孩子似的稍有不如意之处便大喊大叫闹得全家不得安生。
未多久,因着他的小孙子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砚台,他一怒之下竟是从京城内的府邸里搬到了东城郊的别院独自居住,任其儿女如何劝他他都不肯回去,儿女无法,只能给他派最机灵能干的下人在旁伺候,他们则是不时去看他。
向漠北在离开京城前往静西布政司时到城郊别院前与老首辅辞行,那时候老首辅一拐杖狠狠地落到他身上,甚话也未说,甚至“砰”的一声将门给阖上,将他关在了门外。
然后他听到了门后传来老首辅的嚎啕大哭声。
他只觉老首辅的那一拐杖打得他连呼吸都疼痛。
他跪在那紧闭的院门外,朝门后的老首辅磕了三记响头,站起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以为他不会再回来,自也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恩师。
而如今他回来了,本是打算考取了功名之后再来拜谒老师,不想却是在春闱期间遇到了。
如此,他便不得提早来。
他携着孟江南一同前往。
孟江南提前一天自己做好了些芝麻生姜糖,用的是麦芽糖,入口时裹着芝麻与生姜的味道,香甜中带着些微辛辣,不会太腻口,也不会太上火。
这是静西的一种糖食,孟江南寻思着老首辅喜吃香酥甜食,但为了他老人家的身子着想,不能再买那油炸的芝麻糯米团子,其余的甜食他老人家怕是全都见多了吃多了,便想到了这芝麻姜糖。
向漠北并未拦着她不让她连夜下庖厨,反是与她一道入了庖厨,吓坏了庖厨里的一干人。
他将下人们遣散,亲自在旁给孟江南打下手。
孟江南亦未劝他回屋去不必帮忙。
今日天放晴,春阳正好,树梢上草丛里绿叶嫩芽争相生长,仿佛在比着看谁最早结出花骨朵儿又谁最早开出花儿来。
他们到得东城郊的蔡家别院时,别院的一名丫鬟正挎着篮子从门内出来,见着门外的向漠北与孟江南时有些诧异。
这别院里的下人都是老首辅搬到别院来后蔡家特意新买来伺候他的,倒不是原本府上的下人不够机灵,而是老首辅他不要城内府中的下人伺候,来一个他赶一个,来两个他就撵一双,这才为他安排的新面孔。
是以这整个别院里的下人无人识得向漠北,更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丫鬟见着他们夫妇二人之所以诧异,是因为前几日他们在棘闱前找到老首辅时他们夫妇便在那儿,不仅是因为孟江南照顾了老首辅以及老首辅还同向漠北说了话,更是因为他们Jing致的容貌。
丫鬟觉得,所谓郎才女貌,不外乎如是了。
“敢问姑娘,你们家老太爷可在?”孟江南客气地询问。
她记得那日他们找到蔡老首辅时是这么称呼他的。
“在的。”丫鬟忙点点头,“二位既是来找我们家老太爷的,那便请进吧。”
不问对方名姓,也不打算先通传一声,丫鬟这般擅自做主将客人将宅子里引的反应让孟江南很是诧异。
丫鬟看出她的惊讶,当即解释道:“我们家老太爷记性不大好,便是通传了,他老人家多半也想不起来是谁人,二位是老太爷他愿与说话的人,大可直接到老太爷跟前去的。”
“我们家老太爷可不是每个人他都愿意搭理的。”丫鬟边将门推开边又解释道,“今儿天气好,老太爷他老人家正在院中晒太阳,二位只管进去就好。”
丫鬟显然是见过世面的,否则见了衣着华贵气质出众一瞧便不是寻常人的向漠北不会如眼下这般不慌不忙,想来蔡家为老首辅的生活起居是用了足够心思的。
丫鬟只是站在门边并未往里去,而是让向漠北与孟江南自己进去,待他们绕过门后用以翠竹作为的照壁后,丫鬟便又出得门来,往城中方向去了。
别院不大,不过一个两进的小宅子而已,向漠北与孟江南过了第二进门后便瞧见了老首辅。
他坐在一张黄花梨木圆背交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