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的措辞来看,继父并没有把那天的实情说出来,只是告诉姜允秋家里进了小偷,把继父打伤后害怕逃走了,姜允秋也没法把实情告诉母亲,他不愿摧毁母亲的生活,只要没有下次,他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在朋友家礼貌点,别麻烦人家,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叔叔在医院住着呢,我请了几天假照顾他,你也得多陪陪叔叔,他还跟我讲不用你辛苦来看他呢,叔叔这么体谅你,你以后可得孝顺他。”
“……嗯。”姜允秋轻轻答应,然后等着母亲把电话挂了。
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让她知道,明明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却毫无心灵间的交流。
比起这个,她还不如魏凡关心他。
后天就要开学了,魏凡在这几天晚上又出去了几次,不过再没发生过上次那般情况,姜允秋也不睡,开着灯等人回来,他知道魏凡是出去打架了,身上多少有些淤青,还染着浓浓的血腥气。
“又不是老子的血,担心个屁。”这家伙总这么说,他一般是帮人打架,赚点钱罢,毕竟他妈不管他,那个神秘的哥哥也没回来过。
就像上次那样,一个电话把人叫过去,打完了偶尔请唱k,魏凡从不喜欢这些,上次实在不好拒绝,装醉的意外之喜当然是香甜可口的姜允秋。
“必须去吗?”
“去了才有钱吃饭。”汗滴顺着发梢滑落,魏凡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语气暧昧不清,听不出喜怒,“我这么烂,你要是讨厌的话早点走。”
不讨厌你,永远不会讨厌你。
反倒觉得自己没用,如果有钱我就可以养你了。
“不会的,”姜允秋坐在床沿,手指揪住床单,又神经质地铺平,他转向正在修理风扇的魏凡,重复强调,“不会的。”
“放心,你以为你想走就能走啊。”
姜允秋一下笑出来,“嗯。”他从鼻腔轻轻发声,舌尖润shi干裂的嘴唇,内脏好似在烧,也不知是热还是怎么着,呼出的气几乎烫伤喉管,在肺部膨胀。
魏凡正在摆弄的风扇是很老旧的款式,早被市场淘汰,就连废品站都很少收到这个时期的家电了。
他从小用到大,消去童年的暑气,虽说是个没感情的物件,可在这个冰冷到零下几十度的家庭里,陪伴自己最久竟也是这些。“修不好了。”魏凡锁眉,嘴唇抿成横线,“我去买个新的,不然这几天没法过。”
用的是他打架得来的钱啊……姜允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睫毛,他正盘算着怎么开口拒绝,魏凡便放下工具,拿把蒲扇坐过来摇,闷风一股股摇来,把姜允秋组织好的语言摇散了。
魏凡一只手往后撑,将头高仰,“这风扇我用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楼下捡的。”
捡的别人不要的。
楼下的几个大垃圾桶承不住这片贫民窟生产的各种垃圾,总堆在外面,夏日臭气冲天,引来蚊蝇无数。
魏凡住二楼,窗外靠着几颗歪柳和杂草丛,再往外就是这篇区域的化粪池以及一个拉链厂。七八月的夜晚关了窗闷,不关窗则会飞来花腿黑蚊,咬了鼓起又涨又疼的包,狠挠几下便溃烂,冒小水泡。
他的夏日没有星辰与晚风,没有树荫与雪糕,他的夏日是生活给出的难以解决的苦难专门折磨他。空调这种奢侈品家里不会有,唯一的吊扇在客厅悬着,他不愿用。
那女人保不准夜里何时带个男人回来颠鸾倒凤。
有天放学他路过楼下垃圾堆,见一小风扇乖巧立在那儿,有片扇叶折了三分之二,其它看上去并无损坏,甚至带着丝新崭崭的意思。
他像捡了个遗孤回家。
夜里,那风扇尽职尽责地呼啸,驱赶蚊虫叮咬和炎热,真好啊,幼年的魏凡躺在床上,一遍遍想,真好啊。
腿上满满的包渗人极了,他甚至不敢穿短裤上学,只能捂着长裤遮住肿痛的腿,任布料磨破小水泡,晚上回家脱裤子时不敢用力,因为有些皮肤和裤子黏一起了。
他坐起来,把桌上的花露水拿过来往身上喷两下,有些冲鼻子,但他不讨厌,因为这是姜允秋给他的。
姜允秋心思细腻,注意到魏凡会小心翼翼地挠袖口里的皮肤,他自己招蚊子,平日备了花露水在包里,夏日用很勤,作用不大,但还是聊胜于无。午休时他递给魏凡,问他是否需要,魏凡人小面薄,对面又是姜允秋,自然是嘴硬的。
相处多年,姜允秋自然是知根知底,便说自己很喜欢这个味道,想知道魏凡喜不喜欢。
“我家里还有,你喜欢的话,这瓶你用,我们用一样的味道,怎样?”
和姜允秋味道一样?多有吸引力的选项,魏凡坐在凉席上边嗅边笑,他总归度过香气扑鼻,清爽宜人夏日夜晚,在风扇“呜啦呜啦”的浅唱里入睡,满梦黑甜。
……
魏凡买了空调,一千多,最便宜的那种。他现在有收入,来得脏不脏他不管,反正是他一拳一脚干出来的,够他保命,温饱有余,却远远不能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