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再一次遇见许则游,已经接近六月的尾巴了。那天是她第一天上班,所以陈月早早地就起床收拾打扮自己。陈月在一家中餐厅当服务员,当初也是招聘经理看她长得清纯秀气,深思熟虑过后才同意她留下来。
夏天天亮得总是很快,陈月出门时天已经泛着鱼肚白,她要在餐厅的早市开始前提前赶到打下手。这份工作是她在经历百般拒绝和刁难之后才得到的,所以她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就连上班的步伐也是轻快的。
中餐厅离陈月的家大概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她到的时候餐厅的门口还挂着谢绝营业的牌子。她推开门走进去,直接到经理的办公室报到。
经理还躺在椅子上打瞌睡,被陈月的开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他看见陈月好像还有些错愕,端起摆在桌面的大缸杯喝了一口水才缓缓道:小陈是吧,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是的,经理,第一天上班总得勤快一点。
嗯,是这样的,现在我呢,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就是啊,我在招了你之后,又有一个男孩子来面试,那个男孩子才刚读高一就辍学了,家里没钱就让他出来打工,我看这孩子这么可怜,就答应他了。可是你看,我们店里人手其实是足够的,现在招了两个临时工就有点多余了。我看那是个男孩子,可以干些粗活,在后厨前台都可以干。你嘛,是个女孩子,怎么说呢,除了下下单结结帐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我嘛也不忍心你一个细皮嫩rou的女孩子去干这些粗活。这大夏天的在这上班多累啊,起早贪黑的,我看你不是刚考完高考吗,有这么长的假期就多出去走走,咱也不差那个百千的是不。
经理自觉已经把话说得够委婉了,虽然心里觉得对不起这丫头,但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男的总归比女的干得多。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月的脸色,末了又暗示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陈月静静地听完他说的话,兀地笑了。她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在一厢情愿地演着一场无人配合的默剧。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第一天还没上班就被开除了,仅仅是因为我是女的,而他是男的。先来后到的道理我相信经理你也懂吧,我也想不通我哪里比他差,我还没工作你就一口断定我不能吃苦,是什么让你觉得男的就比女的强,男的就能更好地胜任这份工作,难道在性别上还要分个高低贵贱吗。
诶哟,我说小陈啊,你一个女孩子也别这么倔。我也就放开和你说吧,女生就是不适合这份工作,除了下单结账,我还需要人搬货端菜做清洁,这一天八九个小时下来你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子怎么吃得消。有时候体力这种事情,就已经被性别牢牢锁死了,你看工地上哪有女人。你就听我一句劝,乖乖在家吹空调不好吗,这种糙活就让男的做就行了哈。
经理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又把放在桌上的一袋橘子递给了她:来拿着,就当我给你赔个不是。
橘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塞到陈月的手上,她抬头盯着他,用尽全部力气强忍着快要溢出的泪,问:所以我是没机会了吗。
经理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继续补交。
陈月咬着唇走出办公室,餐厅的早市刚开始,在摆桌的服务员看见她走出来,还一脸疑惑地拉着她问是不是来吃早餐的。
陈月摆摆手离开,装着橘子的塑料袋把她的手指勒得泛白。
她就像这袋橘子,这么廉价,分毫不值,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放弃。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橘子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塑料袋破了个口,裂缝越来越大。就在某一个瞬间,第一个橘子从塑料袋里滚落,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陈月用尽浑身力气压制下去的泪意就在那一刻彻底溃堤。她抱膝蹲下,在喧闹的人行道上嚎啕大哭,手里还拿着那个空荡荡的塑料袋,和她的心一样。
街上的人纷纷侧目,散落一地的橘子越滚越院。可她不在意,没有人会记得她曾在蹲在街上放肆的哭,没有人在意,她也不期待会有人在意,就好好地哭一场吧,她想,回家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嘿,你怎么又哭了。
是你的橘子吗,掉了怎么不捡起来,再不件就被人拿走了。
陈月抬起头,隔着朦胧地泪,许则游的脸就这样闯了进来。
陈月哭得直打嗝,想控制住又停不下来,只能边哭边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就在对面啊,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水果摊,刚刚就看见你了,刚想过来打招呼,就看见你哭了,橘子还掉了一地,喏,我都帮你捡回来了。他伸手把用新的袋子装着的橘子递给了陈月。
谢...谢谢你。
没事,不过怎么我每次遇着你都会哭。
刚刚...刚刚我去餐厅上班,结果还没开始工作,那个尽力就说...就说他又重新招了一个男孩子,他觉得男孩子比我强,然后我就...我就这样被打发走了。一说起伤心事,陈月好不容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