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并不需要太过明显的示意就能够明白。
最西边角落的那一栋,则是宋家曾经私设的刑堂,往下就是地牢。那些得罪过宋家人的,有来往过节的,自然就按他们道上的规矩处理。
规矩到了这一辈,就是三爷说了算了。
人上过刑,要是还剩一口气儿了就扔进地牢里,是死是活全看天意造化,也看宋铭铮的心情。
贺听昭受伤之后是第一次来这里,上一回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他还要收起善良与恐惧,陪在宋铭铮身边,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看起来很残忍的人。
时光一去,物非但人还尚在。
心里稍微有一点感慨,但他很少会陷进这种情绪中出不来。贺听昭侧了一点头,他没办法把脖颈转动的幅度太大,护工赶忙附身下来替他揉捏。
“进去。”
他的声音不大,落进旁人的耳朵,还不如远处刮来的一阵风声,但是每一次都是言出必行,几乎没有可以回转的余地。可即使明知如此,护工依然十分担心,于是小声劝道“贺少,里面寒气重的很,咱们身子要紧。要是三爷知道,可又该担心了。”
“你说,他什么能不知道呢?”贺听昭轻轻笑了一下,他见在的每句话都说的很慢才能平稳的呼吸,但还是尽力让人可以听清。久病重残的青年倚在电动轮椅高高的头枕中,脸色苍白但仍掩不住温柔,眉眼微垂,话语间又带了点无奈和宠“一会儿等他回来,我总还是要哄他的。没事儿,我在这里,他好哄的,不会怪你们。”
“推我进去吧。”
第68章
刑堂是明亮的,收拾的很干净。
刑具从轻到重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延伸,两侧的客房改成了许多不可告人的密室,但是从外表而言,它们更像是一种普通的家庭装修,甚至还配了茶室,以供行刑者小憩休息。
同贺听昭记忆中的大差不差,依然是宋铭铮喜欢的那种风格。极端主义里又偏要踩些浪漫,可能他们这样的疯子就是喜欢那种属于自我的仪式感,给你一颗子弹再送你一捧花。
以前贺听昭曾经尝试过让宋铭铮接触一点普通人会喜欢的爱好,不论是他受伤前还是受伤后都曾努力过,但能让宋铭铮真正提起兴趣的,贺听昭没有发现哪怕是一点点。
他会跟着自己做许多的东西,以前滑雪,画画,骑马,击剑,潜泳,受伤以后宋铭铮会陪着他四处旅行,前几年他身体还算好的时候,基本上说想去哪儿宋铭铮会推了工作立刻安排带他过去,不会有任何推脱或者不耐烦,生活上哪怕是复健宋铭铮也会在身边陪着,送给了他一整个耐心。
只是这些必然要有他自己的参与,倘若不然,宋铭铮可以就自己在房间里一动不动的待一整天,也不吃不喝。他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发现宋铭铮有这种习惯的时候吓了一跳,看着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一个人呆坐,和此时此刻身下地牢里的人相比,贺听昭其实不觉得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那会儿他也没开灯,只是光脚踩在地板上跑过去,摸着黑趴去他怀里求抱。还尚未成人的少年臂膀远不如现在宽阔,但仍然能把他一把圈住,胸口温热。
然后握住贺听昭那时还是健康的腿脚,惩罚性一样的用了一点力,再掀开衣服放进怀里暖。
“地板好凉,小昭要穿鞋。”
那时候他就觉得宋铭铮心理上肯定很不正常,也许是受他家族氛围的影响,也可能是一个人漂洋过海独自在s城生活造成的孤独,又或者他就是宋家培养出来的,最适合的那个继承人,他的兴趣就在生杀屠戮中,就在那张完美皮相下的反社会人格里。
贺听昭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或者足够温暖他。那天在酒吧里,他靠在包间里看到那个跟在宋铭铮身边的男孩,即使心里已经有了很切实的答案,但仍然有一点酸涩的惆怅。
假使他不曾受伤瘫痪,又或者也保留了一双手的控制权。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能够拥抱住宋铭铮就很好。
宋铭铮一定不会推开他,可是自己又偏偏做不到。
如果他有那个男孩一样的活泼开朗,这十年过去,他的爱人会不会也成为一个温柔善良的人。他们不需要面对今日这样的荒唐事,只要过着和其他人一样普通又很幸福的生活。
阿铮,我知你辛苦,也知你是多努力的拥有了如今的一切。
可是,可是。
曾经的海誓山盟,说的甜言蜜语,可没有哪一句是想让你今日还受折磨。
即使说过无数次,可你从没当真过,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的病痛负责。
走廊的灯渐渐暗了,设计者很有恶趣味,走廊两侧的涂鸦渐渐转为深色,接着慢慢扭曲一团。等人打眼一看,就会发现变成了颇有些恐怖意味的墙面画。像是十八层地狱,慢慢往最深处走去。
尽头就是电梯,只有一楼与下行键。
“贺少,要不您有什么话,我们去帮着交代?”电动轮椅推的本来就慢,要顾着平稳,省的贺听昭坐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