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他,没有吃过汽锅鱼的他,被胃痛折磨得缩在床上的他,还有……被医生揭露暴饮暴食的他。
他兢兢业业给自己筑起的墙好像一夜之间被戳了一个洞,柏玉看到了他不想被外人看到的一面。
没有华丽的外衣,没有随时随地都清醒敏锐的大脑,会在雪里发呆,对食物贪婪到极点。
和他被关在牢狱里的哥哥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意料之外的状况让他坐立不安,迫切地想要把破碎的形象补回来,却听柏玉道:“还痛不痛?”
沈戟有几秒钟睁大双眼,紧盯着前方泥泞的小路,没有呼吸。
在柏玉开口之前,他很担心听见嘲弄的话,比如带着轻浮笑意的“你吃撑了啊?”“干嘛暴饮暴食呢?”可柏玉只是问他痛不痛。
他仔细品味这句话,柏玉的声音低沉,听着很舒服,他以挑刺的目的过滤了几遍,还是只听出了关心的意思,没有一点讽刺。
这反倒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不怎么痛了,谢谢。”憋了好一会儿,才生硬地吐出一句话。
柏玉点点头,继续开车。
沈戟吃鱼吃撑,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事回忆起来其实挺好笑的,遇到好吃的,谁都倾向于多吃点,但即便是他这种生活随意的人,也不会把自己撑到进医院,更别说沈老师。
沈老师刚才……真的好像一个贪吃的小朋友啊,还不敢上医院。
不过一想沈戟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柏玉又不大笑得出来了。暴饮暴食其实挺危险的。
柏玉转念一想,现在很多人压力大,靠进食来减压,沈老师别是“惯犯”了吧?俞彬不是说沈老师犯错后被降职么?所以负担才这么大?
回到宾馆,柏玉嫌房间里的烧水壶不干净,下楼跟胖大姐要热水,回来正好撞见沈戟打电话。
他倒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回都回来了,再退出去显得太刻意。
沈戟坐在床尾,声音不大,多数时候是听对方说。
“他没说我什么,妈,您别担心……”
原来是家人。柏玉想。
接到吴馨电话时,沈戟才突然想起忘了报平安。吴馨看到芝县沿途降大雪的新闻了,担心他,他自然不能说自己在路上出了车祸,还因为胃痛去医院走了一遭,只说交通管制,暂时回不了晖城,已经找地方住下了。
吴馨念叨了会儿,终于挂断电话。
沈戟放下手机,回头看见柏玉。
房间的空调一直开着,吵是吵了些,但制热效果很好,两人都把外套脱了,柏玉上身只穿了件厚t恤。
“把药吃了。”柏玉将热水和药递给沈戟,沈戟又道了谢,仰头吞药。
柏玉站在一旁看他。沈老师现在平静多了,刚才和母亲打电话,又变成了工作时那种冷静克制的语气。不过脸上的两团红晕提醒着柏玉,这个沈老师不久前难过得搂着他的脖子、扯着他的手臂求助。
“你是不是热?”柏玉说:“毛衣太厚就脱了。”
沈戟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
柏玉没多管,这一天太累了,既然沈戟已经没事,他就只想睡觉。
胖大姐说得没错,床很大,他占了左边,右边留给沈戟,被子有两床,谁都不用打搅谁。
不过沈戟洗完澡坐在床边,柏玉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不肯脱掉毛衣。
沈戟穿在里面的衬衣上有大片shi痕,应该是胃痛时出的冷汗。
“沈老师,你衣服shi了。”柏玉已经睡下,此时不得不撑起来。贴身衣服如果是shi的,穿着就很容易生病,沈戟胃痛还没好彻底,他不想明早又送人去医院治感冒。
沈戟立即站起来,不让柏玉看自己后背。
其实他不舒服好一会儿了,shi衬衣贴在背上冰凉,洗完热水澡还是难受。可汗水让人联想到脏和臭气,所以他之前没把毛衣脱下来。
柏玉又觉得沈戟像小朋友了。出个汗而已,还不让人看?看到了会被家长抓起来用毛巾隔在背上是吧?
“你这样会感冒。”谁都没带换洗衣服,柏玉拿来一张干净毛巾,真准备给沈戟隔一下。
沈戟不肯,推着毛巾道:“不用。”
没有人给他隔过背,小时候他再怎么浑身大汗,也没人拿着毛巾追着他跑。去年他在小区的儿童乐园里见过家长给小孩隔背,一条毛巾挡在背和汗shi的衣服之间,小孩哭着说不要,被迫隔上毛巾后,又屁颠颠地玩去了。
柏玉困得要死,没那么多耐心,沈戟反抗,他就直接把沈戟压在被褥里。
沈戟抓着枕头,眼睛一眨不眨,感到贴在后背的shi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燥而粗糙的触感。
柏玉很麻利的把毛巾铺好,看都没往沈戟背上多看一眼。他虽然喜欢男人,但对沈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帮完这个力所能及的小忙,就躺回去了,“睡了啊,沈老师。”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夜灯,沈戟却还趴在刚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