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将他在一片晨雾中唤醒。流苏似的微光透过纱窗穿进来,他眨两下眼睛,从干净的黑色床单上缓缓起身。
光洁如新的细颈,手指,双腿......提着拖鞋赤脚走出卧室,他没有吵醒睡在椅子上的人。
王锴颠一下!从自己胸口上那一滩口水里跳起头,他擦擦嘴角,尴尬地看看四周:还好,没有文件要批。而等他转向空旷的床铺,看到收拾整齐的床单,人才完全清醒过来。
捏捏睡得嘎啦响的颈骨,王锴起身扭一下酸痛的肌rou,他搬起椅子走出卧室。
梦医生在厨房煮粥。
他饿了,刚起床就奔进冰箱。冷藏区空空如也,他敲一敲仅剩的两个鸡蛋,都坏了。他又蹲下去打开冷柜,在冰块里刨了半天,居然给他翻出一包真空包装的鸡胸rou。
也好,再复杂他也不会做。他给石头一样的冻rou泡进温水里解冻,一边淘米煮粥。
电饭煲煲粥的时候,他跑进厕所洗漱,哗啦啦的流水声里,他对着镜子梳半长的黑发,不久后收拾好牙刷牙杯和毛巾,他出来,刚巧碰上提椅子出卧室的王锴。
“早。”梦医生对他说。
“......早。”王锴摸摸后脑勺,把给客人准备的椅子重新放回小储藏间。
梦医生煮好了粥,给自己盛一碗。白瓷大碗中满上热乎乎的鸡丝粥,他顺手又拿起一个碗,又盛了一碗。他端着两碗粥与两双筷子走向小餐桌,自己坐上主位,将另一碗粥往侧位一放。
王锴走过去,在那碗粥对面坐下。
他静静看梦医生喝粥。没有佐料,粥的味道不怎么样,但他将一颗颗稻米熬煮得粒粒饱满,又稠又香浓,口感很好。梦医生把它们全部喝光光。清完最后一粒米,他拿起另一副碗筷,将另一碗粥也喝下去。
“咕咚咕咚”,他咽下白粥。喝第一碗粥时它还有些烫,现在喝刚刚好。梦医生把它们也全部喝光。
吃过早饭,他回到厨房将碗筷都涮洗干净,放回它们该待的位置。接下来,他简单打扫一下他这间八十平米小房子的卫生,扫到装饰柜上的干花时,他皱了皱眉,跑进书房查阅起移动终端来。
一上午,他看电子屏上各色的家养植物挑选与养殖介绍,揉揉山根。没有无框树脂眼镜直接使用浅度近视的眼睛,他有些疲惫,终于忍不住走到窗边休息起来。
他坐上飘窗。王锴同他一起坐上飘窗。他坐在他身后,将他环进臂弯里。表面上看梦医生倒进了他的怀里,但实际上这小家伙背脊很硬,他挺直腰,着力于窗户玻璃之上。
他看向窗外:脏红色的梧桐叶子在空旷的街道上飘落,两三掠过的行人套上夹克衫或毛衣——他才发现,转眼已经是深秋了。
就这样看一会儿,他轻轻在空气里说:
“当你的身体被划分出人类,你的Jing神上也不会再靠近这个物种。
“我从四所逃出来时,并不带有什么高尚的理由。我只不过是太疼了,太爽了。疼得受不了,爽得受不了。受不了。我害怕,我恶心,我想死。我死不掉,所以我就逃出来了。”
以那样的方式。
“我没有想建立自己的帝国,也没想过向谁复仇——向谁复仇呢?谁是我的仇恨对象?仇恨?这些算得上仇恨吗?我没有,很强的情感意识和共情能力,总之,什么高尚的理由都没有。”
他靠上冰面:
“我只不过想自由的......
“自由的,如果我想在初冬看雪,我就在深秋开始期待。蜀州雪这么少,如果这个初冬看不到,我就等下一个初冬。下一个初冬看不见,我跟卫生局的老刘打一炮,让他给我人工降雪。他去和城市规划部的沈建民打招呼,沈建民回人工降雪影响道路交通。那我这一炮岂不是白打了?有人边笑边咬我耳朵,说卫生局该换个人管......”
说着说着,他又变得shi嗒嗒,shi嗒嗒的世界,王锴伸手去接他的眼角,而梦医生偏头,任眼泪滴落在飘窗上——是他不小心想起他,他明明在控制住不想起他。
他忍不住。
“自由的,我跑去东西伯利亚看雪,大呢绒帽子遮住我的耳朵,我喝上一口壶里的伏特加,火就顺着喉咙烧进肚皮,人暖和出汗。自由的。我钓冰湖里的鲑鱼。”
他说完,轻轻靠到王锴身上。
王锴抱着他,闻他头发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他闻着这股味道,确认了他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想要确认的那一件事情。
他蹭蹭梦医生的头发,确认自己已经不再想吻他。
这个人是他心里的种子,永远美丽,永远清冷,他藏在雪山上,藏在乌云里。他还是他的月亮。王锴想:他不能停止喜欢他。
但是月亮呀,高高挂在天空上。王锴想:就很好。
他还是很伤心,他还是在哭。他在想他,他睡着,他死去,可他醒过来,他还在想他。
王锴抱抱他:
需要他吻他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