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发生盗药一案,皇帝震怒,下令彻查。
叶天士耷拉着脑袋站在养心殿外的抱厦下,不住地叹着气。
他本是被押往刑部大牢下狱的,可进去没多久就接到圣上的口谕,叫他去养心殿问话。他一肚子冤屈正愁没处伸张,岂料到竟是天无绝人之路,于是一路连滚带爬地赶到养心殿,心急如焚地在外候着,等着皇帝召见。
可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暮,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军机大臣进进出出了好几拨,他站得双脚发麻,头晕目眩,可还是没等到皇帝召见的旨意。
他的心便如同这外面渐渐隐去的天光一样,一点点黯沉下来,冰冷的雨随着风吹落身上,钻进领口,他禁不住打起了冷战。抬起头望天,僵硬的脖颈嘎巴作响,叶天士心如死灰,心想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可是他真的冤啊,倒卖虫草的事他根本不知情,究竟是谁在暗中陷害他?可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被侍卫押解着离开太医院,回头瞥见了吴书来Yin狠冰冷的眼神,难道这样的栽赃诬陷背后,还有更大的Yin谋?
凉意从心底迅速蔓延至全身,若那件事东窗事发,他便坐实了欺君之罪,不仅再无翻身的机会,就连脑袋也保不住了。
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即便获罪也不用担心连累家人,只是自己这一身绝学还未寻得徒儿继承衣钵,就要沦为刀下亡魂,埋入黄土,未免太可惜了。
紫禁城这滔天的富贵他自是无福消受,可人间烟火七情六欲他还没体会够呢,怎么就不得不这么快地离开了?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眼睛一热,落下泪来。
李玉刚迈出养心殿的门槛就看到叶天士站在那里自顾自的扯着袖子擦眼泪,急忙跑过去尖着嗓子道:哎呦我说叶大夫,这皇上还没问话呢你怎么就吓哭了啊,快把眼泪擦了,赶紧随我进去吧,皇上传您呢。
叶天士闻言赶紧把脸抹干净,随李玉进入了养心殿,慌忙中脚下一踉跄,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顾不得这一身的狼狈,一路小跑跟着李玉进入内殿,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的御书案前。
罪臣叶天士叩见皇上。
叶天士俯身行礼,脸贴在地上,希望和绝望交织着瞬间涌上来,让他的身子禁不住瑟瑟发抖。
皇帝斜斜地的倚在御座中,垂首翻看一本奏折,并未理会下面的叶天士。偌大的养心殿里烛火昏暗,皇帝的脸隐于Yin影中,情绪未明。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唯有西洋钟指针滴滴答答微微作响,叶天士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的焦虑和恐惧快要把他吞噬殆尽,汗珠顺着额头一滴滴淌了下来。
在他就快要被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折磨发狂之时,只听啪嗒一声,皇帝随意地将手中奏折轻掷于书案上,随即坐正身体,淡淡道:说吧。
奏折落案带动周遭空气细微的流动,烛火摇曳轻晃,微弱的光线瞬间划过皇帝的脸,玉白的面上是惯常的平静,让人永远猜不透的帝王的平静。
叶天士如干涸水渠里垂死挣扎终于嗅到一丝shi气的鱼,顾不得额间大汗淋漓,直起身子哭丧着脸,大声呼道:皇上明鉴,臣真的冤枉啊,倒卖虫草一事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朕问的不是这个。
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叶天士耳朵里却不啻于一记响雷,心下轰然,完了,那件事到底还是瞒不住了。
叶天士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抬头看向皇帝,一双小眼睛咔吧咔吧地眨,依然不死心地想拼尽全力最后一搏:不是这件事,那......皇......皇上,您说的是......哪件事?
皇帝轻哼一声:叶天士,朕看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他微微前倾,上身旋即摆脱黑暗,跳动的烛火映入他的漆黑的双眸,立即变成一道寒光,冷冷地向他射过来。
别告诉朕,避子汤的事,你毫不知情。
皇帝这话如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叶天士心底里最后残存的希望。他堆坐在地上,脑子里闪过大清律里的几百种死法,脊背阵阵发凉,犹如刀斧手举手刀落带起了风动,他倏地闭上眼睛,自打第一日进紫禁城便悬在自己颈上的这把刀,今天终于要落下了吗?
人之将死,万般过往如chao水般一下子涌到眼前,巨浪如山瞬间拍散混沌的神思,待波涛散尽,心底深处反而生出一股子清透和冷静来。叶天士拢了拢心神,直起身子,垂首回话,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惊恐与慌张。
回皇上,臣身为医官,治病救人是职责所在,看诊开方更是竭尽全力,从不敢怠慢。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要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 叶天士微微一顿,抬首看向皇帝,目光坚定,语气从容:这是令妃娘娘自己的意愿,亦有她自己的理由,臣只能遵从。
叶天士你好大的胆子! 随着皇帝震怒的吼声,一枚琉璃茶盏于御书案深处飞掷而来,哗啦一声碎裂在叶天士身前,瞬间茶水四溅,瓷片飞散,巨大的响声在夜晚空旷的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