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Y市的时候,零点过半,预期两个小时前就抵达的目的地,已经收了声响,灯火灭得七七八八。矗立在城市一隅的机场,散发着微弱的光。
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踏入大厅,人群四散。蔚思幸走得很慢,毫不费力地甩于人后。最后,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不是出行旺季,北方小城的交通枢纽,冷清得难看。
计划作废。她拦了一辆计程车,去最近的旅馆。
上了车才知道,这方圆二十里,也不过一家旅馆。
Y市的机场投入使用不到一个月,基建都没来得及跟上,就连这唯一落脚处,也无不透露出仓促的痕迹。
大堂内,竟然大排长龙。墙上的世界钟表提醒着,北京时间,一点过一刻。
·蔚思幸有种不好的预感。
队伍中的面孔透着熟悉之气。同一班飞机的旅客,兜兜转转,又到了同一个地方,只不过他们都在自己的前面。
该积极点!蔚思幸在心里骂自己。
站得有点累。
终于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酒店经理突然说:
不好意思,我们的房间都住满了。
前面是一对夫妻,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深更半夜,小城市郊,一间房间的意义,不言而喻。酒店经理也是面色通红,手忙脚乱,结结巴巴地解释。明明昨天还在担心入住率惨淡会不会裁员倒闭,这,生意太好的情况,要怎么处理啊?
相比之下,蔚思幸要冷静得多。环顾一圈,目光看向孤零零两个座位。
外面忽然停了一辆计程车,走下来一个人。她心中一动,计算着打车去市区的车费,犹豫了。
眼看车要开走,下一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蔚思幸一团乱麻。
有人经过,带起一阵风,她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只是一个背影,她有八九分把握认出来。
暗暗感叹真巧,不想那个背影却转了过来,猝不及防对视。
蔚思幸经常想,目光是光的一种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人能察觉到呢?
在那人眼底,蔚思幸看到了意外。可惜她却不知道该摆怎样的表情。
他走来了。
仅这片刻间,无数个念头涌上。紧张的时候,她的脑子不太好使。眼见他一步步靠近,又站定,居然谁也没先开口。
那人片刻的惊讶已经褪去,蔚思幸擅于察言观色,却摸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
纪何,房间可以借我睡一晚吗?
万万没想到,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居然如此别致。
蔚思幸见他脸色变了又变,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想他们还是有一些情分在的,尽管她对不起他,但时间胶着着,她的那点自信,也随之化开了。
耳边传来那对夫妻和酒店经理的争执声。这么久了,他们还是意难平。酒店经理不断道歉,想把他们劝去市区。
他那么聪明,也不是聋子。
好半晌,纪何才淡淡说了句:你怎么肯定我一个人住?
那你是吗?
有时候,蔚思幸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厚脸皮能力。电梯里,数字跳动着,她站在纪何身后,低头盯着鞋尖。
你好像落魄了很多。
蔚思幸头也没抬,置若罔闻。
你怎么会在Y市?
办事。
纪何抬脚走了出去。她想,还是别寒暄了。
房间是套间,却也只有一张床。她给自己找了个宽敞的空地,指了指。
我睡地上。
纪何没拦着,呼了前台,却没想到这么大一个酒店,竟然一床被子都不剩了。
岂有此理,蔚思幸直觉酒店消极怠工,还是忍住了和对方理论一番的冲动。她怕他误会。
那就睡床上。
纪何倒是挺大方。
收拾妥当已经快要三点。她困到眼皮打架,纪何还在办公桌前,似乎没有要睡的打算。
她知道她应该少生是非,平平静静,万事大吉。却还是放低了声音说:
纪何,你不睡吗?
她的脸贴在枕头上,看着不远处那个人的侧脸。两年过去,他的轮廓更立挺了些,下颌线依旧分明,勾出好看的弧度。
更加冷冽了。
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你先睡。
蔚思幸强迫自己闭眼,睫毛颤动,灯光刺得眼皮疼。
真辛苦。她低声哼了句。
没几分钟后,他突然把灯光熄了,径直上床。
一室黑暗,世界和平。正要安稳睡去,身上一沉,是被子。
我不用。
对于他的好意,她有些惶恐。
都上床了,盖不盖差很多?他直接撕破她的惺惺作态。
她一想也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