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到了耳朵边,又汇聚在下巴上,像檐角的雨一样,一滴接着一滴,飞快地滴落。
嗡嗡的、寂寂的一刹那,我看见我哥的汗珠在阳光下爬动,我盯着他看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他脸上的血流成一道很长的疤在我的眼睛里爬动。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孙月眉手里的菜刀咣当落地,孙晏鸣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哭起来。可是吕新尧统统不理,他盯着我说:“还不滚回去?”
这时我才从那一耳光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眼睛shi了。
我的哥哥向来没有多余的耐心,他不等我回答就抓住了我的胳膊,粗暴地将我带了回去。吕新尧的手抓得很紧,就像要将我的骨骼捏碎,我跟不上他的脚步,几乎是被他拖着走,下楼梯时我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分不清我为什么会哭。因为被吕新尧捏疼了?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因为我哥挨了孙月眉一刀……我从小就是害人Jing,我又害我哥了,他一定很讨厌我。
“哥……哥,你在流血……你、你疼吗?”
我语无lun次地说着我哥最不爱听的废话,他看都没看我,将门甩上就出去了。突如其来的委屈在房门阖上的那一刻吞没了我,我独自在屋里号啕大哭。
我有很多话想对我哥说,但他都不想听。
哥,他们偷了我们的钱。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们?
哥,你讨厌我吗?
哥……哥,哥。对不起。
太阳的影子沉到水底,光快要溺死了,爬到了水鬼的床上。
我从小就注定了日后不会是个有出息的人,我在自言自语的“哥”和哭泣中走投无路,选择了爬进吕新尧的床底下,并在痛哭之后睡了一觉。——不知道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也不知道我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天半夜里,我感到有人揽起我的肩膀,托着我的脊背,将我从安全的床底下抱了出来。我隐约觉得那是我哥。
他的手指和轻微的鼻息一起落在我的脸颊上,游走在那一耳光落下后肿起的位置。我半睁开眼,从朦胧视野中看见我哥正低头摸着我的脸。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梦,那时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使劲把脸埋在他的手里,清醒又迷糊地叫了一声哥,接着有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缝里挤出来,被我蹭在我哥的掌心上,他的生命线原本是一条干枯的河床,我让它蓄满我的眼泪。
一定是梦,我想,只有在梦里,我哥才会有这样的耐心。
但在这场梦里,我看见了他脸上的白色纱布。
吕新尧毁容了。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毁在了一把菜刀下。
我对吕新尧充满战栗的喜欢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毁容之前我仅仅是怕他,毁容后我开始爱他。
13 九Yin白骨爪
我念书念得早,白雀荡的其他人七八岁才念小学,我五岁就开始念了。
我读初二那年,我的朋友张不渝已经进入了青春期,一种微妙的幻想和渴望活跃在他的身体里。那时吊桥边的游戏厅关门了,几台老虎机被搬上了皮卡,不久之后,游戏厅变成了一家网吧。
我的几个同学经常偷偷溜进网吧里,张不渝也是其中一员。我问他网吧好玩吗,张不渝的脸上露出一种秘而不宣的笑容,他打量我一会儿,嘴角扬起来说:“你去了才知道。”
放学后,我跟在张不渝身后第一次进入网吧,张不渝早已经把这里摸熟了,他熟门熟路地带我钻进一个靠墙的角落,然后打开了一台机器。
“小梨子,我带你看点儿好东西。”屏幕亮起莹莹的蓝光,张不渝在键盘上敲了一阵,忽然神秘地说,“来啦。”
我跟随张不渝的视线看过去,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地震惊了。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某种东西被震开,网吧里灰尘、香烟和机箱味混合成一种陌生的气味,在这一刻变得浓烈起来。
张不渝在旁边兴奋地问我怎么样。
我无法形容那种奇怪的感觉,只好对他摇了摇头。
张不渝有些吃惊,他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盯着我,啧啧道:“没想到啊,小梨子,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我仍然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恐惧和紧张当中,坐立难安,并不明白张不渝的意思。我的朋友张不渝看起来却比我还要坐立难安,他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手和脚却在不安地抖动。
我问:“张不渝,你怎么了?”
张不渝犹豫地盯着我,脸飞快地涨红了,他支吾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这时候前面忽然有个人转过来,手撑在电脑上敲了敲。
张不渝慌张地抬起头,脸上飞快地由红转白,我跟着看过去,刹那间胸口猛地一窒。我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潘桂枝。
“唷,两个小弟弟,偷偷看什么好东西呢,给哥哥也看看呗?”潘桂枝脑袋一歪,已经看见了张不渝的屏幕,他的嘴角瞬间勾了起来。
潘桂枝初中毕业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听说被送去了外地读技校,现在不知怎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