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寒,夜凉如水,荆越将军府涤苍庭内,江辞准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冷透了的石桌之上,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夜空。
“真倒霉,中秋夜竟然Yin天。”女子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听着远处轰隆雷声,终于放弃了等天晴,从石桌上跳将下来,转身向内室走去。
抬手推门的动作一顿,江辞准垂首冷笑:“入宫前的最后一夜,竟然不得团圆,当真是天公作美。”
抬头望向金碧辉煌的昭华宫,烟火声震耳欲聋,江辞准只默默注视片刻,便推门而入,将自己关进漆黑一片的房间。
和衣而睡,江辞准却怎么也闭不上双眼,日前兄长所说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本以为虽回古代,好歹生在将军府,父亲还是显帝的师兄弟,只要不跟谋逆牵扯到一起,一世无忧总不成问题。
显帝她还见过几次,挺和蔼一叔伯,也惯着她胡闹,上打皇子下欺宗亲,莫说小辈,长辈她也是照打不误,从不曾训斥她。
她就这么不思进取地混了十六年,而就在数月前父亲病逝,她一场大病醒来,一切都变了。
她被软禁在家不许出门,兄长每次见她皆是面色冷凝,不过几日已是憔悴了许多,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就在中秋将至之时,三道圣旨接连而至,赐独子江於洗继承其父江无咎荆越将军之职,赐荆越将军Jing兵三万即刻出兵南越,赐江无咎之女江辞准焦云宫,封美人。
圣旨快得根本来不及江家有什么反应,江辞准还不等猜疑显帝用意,便被接下来的变故激得怒火中烧。
父亲尸骨未寒,显帝便要斩草除根?侄子送去死地,强娶侄女,这贼人难道一点脸面都不要?不怕史书留名他荒yIn乱lun?
就在江辞准决定宁死不从,入宫当面对质之时,被江於洗一番话浇灭了怒火。
“妹妹,你可知前月你为何重病?”
“陛下当年拜祖父为师,与父亲兄弟相称。祖父助陛下夺得帝位,却深知陛下生性多疑,为防止兔死狗烹,曾隐秘给陛下服食了一种蛊毒。”
“若相安无事,本终其一生陛下都不会得知,奈何你幼时误闯祠堂,放出蛊虫。那雄蛊寄宿在你身上,前月已然成熟,陛下身上蛊毒被触发,发觉为江家所害。以陛下的脾性,江家倾覆只在旦夕之间。只是这埋雪蛊在你体内,陛下尚不能轻举妄动。”
“小辞,江家是飞黄腾达,还是满门抄斩,便全靠你了。若是你入宫能尽去陛下疑虑,江家还有一线生机。”
江辞准忘不了哥哥当时的眼神,恐惧、绝望,却也蕴含着无尽的贪婪,那惊惧的神情配上疯狂的眼神,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曾经那个温和的大哥如今看来竟然如此陌生,根本不在乎他唯一妹妹的死活,皇权真的能扭曲一个人到如此?
那么久耽皇权的显帝又会凶残到什么地步?她,真的能在皇宫活下去吗。
无论如何,也只能一试了。
显帝,钟寄,能制住他,自己便还有一线生机。江辞准当真是第一次感谢这个世界有内功这种东西,也幸亏自己有两手本事,不信对付不得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
江辞准不知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只知自己才合眼便被一群奴才“请”了起来梳妆打扮,花车载着送入昭华宫之中。
浑浑噩噩折腾了一日,直又到月上中天,她才终于躺在凌云殿的檀木床上拾起碎了一地的心绪,彻底冷静下来。
妃嫔侍寝,自然要沐浴更衣,她如今只着一件薄纱,被覆在锦被之下,头都不曾露出半点。
然后她便听到了细碎的、软毯摩擦过布料的声音,她耳力很好,知道只一人进入房间,绸鞋无声,脚步声竟比锦缎衣摆拖曳过地面的声音还小。
来人不疾不徐,最终在床前停了下来,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掀开了江辞准的锦被。
江辞准早听出他的站位,锦被掀开,眼珠一转便落在来者的脸上。
熟悉的形容与三年前上一次相见并无不同,眉目舒朗,五官寡淡,薄唇微髭,肤色冷暗,面上虽瘦削,长身鹤立却不显单薄,一身铅白色宽袍散襟,不可谓不威仪,也不可谓不风流。
一如既往对她温和地笑着,与曾经对晚辈子侄并无不同,就连岁月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是沉淀得更加馥郁悠长。
浓一分则流俗,淡一分则刻薄,增一分则敦厚,减一分则虚伪。偏如他一般,貌不浓不淡,韵无增无减,可见锋芒毕露,可见内敛清明,可见杀伐果决,可见器量能容。
显帝此人,只立在这里便让人知道,天下无事可瞒过他的双眼,江山无事他不能决策,帝王就该如此风华。
“闹腾了一天,可是饿坏了睡不着?”显帝拉家常一般从容笑道,表情虽怡然清浅,却一丝一毫都那么真情实意,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只还碍于帝王的架子,神情不宜太过生动罢了。
“朕给你带了些夜宵来,起来吧,丫头。”显帝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