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为了赚钱供你习医,在外跑镖,刀尖上舔血。亏得你也算天资聪颖,这才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进太医院当差。”
“但天意弄人,四年前你刚进太医院,你哥哥就在跑镖时被山匪夺了性命,你嫂子想不开随他去了,留下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女儿沈h,现下在你家与你祖母相依为命,是不是?”
她一口气将他家中过往说完,沈书怔了怔:“是……”
顾清霜缓缓舒气:“如今贵妃所做之事,若将罪名安到你头上,不仅是你,她们两个的性命也都难以保全。就算只治罪你一个,她们一个是以年逾七十的老人,一个是才四五岁的孩子,皆无赚钱养家之力,早晚也要沦为街头饿殍。”
“才人娘子……”沈书惊惧不已,嗓音发紧,变得哽咽,“娘子明鉴,娘子……”
顾清霜嗤笑:“这案子皇上亲自过问,我明不明鉴有什么用?”
说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昔年第一次读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句话时,她只觉得这句话颇有滋味,让人读来便有画面近在眼前。
那时候却没想过,自己也能渐渐有了这样的本事。
她话锋一转:“不过么,眼下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我倒算其中一个。”
沈书滞住,怔怔抬头,等着她的下文。
顾清霜又笑一声:“人在宫中,总不免要违背良心,我也想做些善事行善积德。你若愿意……”
沈书当即叩首,叩得极重,撞在地上“咚”地一声:“若能保全家中老弱妇孺的性命,臣日后听凭才人娘子驱使。”
顾清霜不快他打断她的话,皱一皱眉,又慢条斯理地自顾说下去:“你若愿意,等出去养好了伤,就把沈h送进来给我当女官吧。既与我做个伴儿,家里也多份月俸,免得你独自养家攒不下钱,来日娶妻都难。”
“才人……”沈书身形一栗。
她话说得再好听,他也是在太医院当差几载的人,如何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沈h只消进了宫,便是她手里的质子。她日后要他做什么,都由不得他选了。
沈书一时哑然难以决断,顾清霜又皱起眉,无意多等:“不愿意就算了,我也并不想强求。”
说罢,她站起身就走。在她已临近牢门时,沈书终于触电般回了神,疾呼:“才人娘子!”
顾清霜顿住脚,偏过头。
沈书颇带着几分决绝下拜:“h儿今后……便多劳娘子照料。”
成了。
顾清霜没说什么,提步迈出牢门。走出几丈,途经一处十字交错的过道,遥遥地听到凄厉的惨叫:“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娘娘还等我出去……”
依稀可辨是思兰的声音。
又有嬷嬷刻薄轻笑:“姑娘,死了别当个糊涂鬼――你家娘娘劝你认罪之时,就没想让你活着出去。你还傻乎乎地替她担罪,说自己出了不少主意,啧啧……”
说及此处,一声压抑的咳嗽传过来,像是有人被细绳勒住了脖子。
“没人能你出去了,走好吧!”
顾清霜蹙眉往那边看了一眼,但除却漆黑的甬道,什么也瞧不见。
离开宫正司,她久久无言。
召沈h进宫的事不必她费什么心,宫里这年纪的小宫女本就有不少,有些小官有意送女儿进宫当女官,常也会请托嫔妃召人进来。她开个口,尚仪局自会照规矩去办。
有些难的,倒是怎么为沈书开口。顾清霜思来想去,没为这事专程到紫宸殿觐见,只让人将她去宫正司见了沈书的事尽快透给了他。
傍晚他再过来陪她用膳时,果然问起:“听说你今天去见押在宫正司的那个太医了?”
“是。”顾清霜面上便浮起愁绪,黯然一叹,“本是想着宫里弯绕太多,怕他不敢说实话,便想私下问上一问,给自己一个交待便也罢了。谁知这一问倒好,他是真不知情,又说家里只一个年逾七十的祖母、一个刚四五岁的侄女,臣妾倒不忍心起来。”
萧致轻笑摇头:“又瞎发善心。其实他既不知情,算不得帮凶,朕也不想冤杀。但他医术不Jing,还是不要留在太医院了。等事了了,打发他出去吧。”
“臣妾倒觉得,话不是这样说的。”顾清霜慢条斯理道,“太医院从来也不是随便进的地方,他这般年纪就能进太医院当差,可见医术远胜旁人。只是……医者父母心,存着慈爱,哪里会晓得自己照料的病患蓄意欺骗?况且还是假孕欺君这样的大罪,旁人想想都怕得要死,他如何能料到位高权重的贵妃会这般行事?如此,他不过是凭着生平所学做了诊断而已,这有何过错?换做太医院旁人也未必比他做得更好。皇上若治他的罪,诚然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可若饶他这一次,想来这样一个年纪轻轻便得入太医院的人,日后还会有颇多建树,指不准就是一代名医呢?”
萧致听得笑了:“一个太医罢了,又引得你这么多话。怎么,从前相识?”
“今日头回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