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吴婶家的,和陈九四年多的相处,开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摸不清陈九在食物上的喜好,因为他也许根本吃不出一个菜的真正味道,他厨艺好是从小练出来的。
他不爱说话,不想接触别人,是因为小时候他就领教到了,对你好的人不会一直对你好,他会在打开你心房后狠狠地泼一盆滚烫的热水上去。
大概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就是nainai嘴里那个爱他的亲妈。
为了这个亲妈跑来江州,最后又变成了这样…
真是讽刺啊…
一直以来我视若珍宝的人,却被这些人随意糟践。
那天晚上,我上网搜了一些虐童的照片。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陈九被伤到什么程度,但那些照片最轻程度的伤都看得我心被揪作一团。
现在想来我什么时候真的弄懂过陈九呢?我不懂他的脆弱,也不知道他全部的过往。
只言片语拼凑出他儿时的痛苦记忆,也只能隔着屏幕去看类似的照片体会。
我突发奇想地要去文身,就在肩前的部位,我想体会下那样的疼痛。
我给老萧打了个电话说文身这事,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答应帮我预约个技术好的刺青师。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来文身?”老萧和我站在文身店门口。
“就是想呗,你要文一个试试吗?”
“不了,想好了咱就进了啊?”
“这需要想么?”
“我不是怕你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五年了,养个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是你要文身?”刺青师带着口罩问老萧。
“不是,是我朋友要。”
老萧指着我。
“文哪儿?要什么图案?”师傅简洁地问道。
“肩膀吧,就是…”我脱去外套,直接拉下毛衣领比划给他看,“到这儿。”
“锁骨是吧。”
师傅指着我暴露出来的皮肤问道。
“嗯。”
“想文什么?”
“文个阿拉伯数字吧,”我想了想,“就文个‘9’。”
“等等等等!”老萧把啃到一半的苹果拿在手里,把我拉到一旁,“你疯了?”
“老萧,”我想了想措辞,“我现在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老萧拽着我的手猛地一松,他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我想想啊,一辈子有多长?换算成十年的话,也就十个吧。
可够我们随心所欲的好像也就现在这一个而已。
“来吧,衣服脱了,躺这儿来。”
刺青师说。
“师傅,你说文身痛还是烫烟头痛啊?”我躺在床上,突然问道。
“哟,这可不一样,谁没事儿往身上烫烟头啊?那玩意儿像烤rou,咝咝的。
我小时候就不小心被大人烫过一回,哎哟喂,那钻心的痛,我现在看到烟都犯晕。”
“您帮我文个大点的吧,一个侧躺着的阿拉伯数字9。
上面再缠点花,显得数字不孤单。
我不怕痛,您自由发挥。”
“行。”
我大概是个很好说话的客人,没任何要求,只是躺在床上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刺青一开始不痛,后来有点疼的时候,我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我闭上眼睛,好像看到有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就站在我不远处,我刚想要上前抱抱他,就看见有人突然出现,我都来不及拦住,就有无数个手,无数个滚烫的烟头,烫在他的肩上……
“哟,还说不怕疼呢,这眼泪淌的。”
师傅看不下去了,“嘿,兄弟,给你这朋友擦擦眼泪啊!要不咱先休息会儿?”
“没事儿,继续吧,不疼。”
……
我躺了一个下午,好像也哭了一个下午。
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眼花,这才感觉到锁骨处火辣辣的痛。
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心里的憋闷终于少了一点点。
但很想陈九,想回江州,回到他身边。
这个年过得五味杂陈,我因为陪陈九度过了新年而高兴,又因为知道了那些过去而无法释怀。
可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释怀,是我希望陈九可以忘记所有不好的过去……
我上网搜了很多的‘如何帮助童年被虐待的孩子走出Yin影’类的贴子,总结下来就是给他足够的温暖和关怀。
***
“这就要走了?开学不是还早么?”我妈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念叨。
“我不得提前去打扫宿舍卫生么,我会想你的,老妈,我发誓。”
“行,别贫,走吧。
我看你也没心思呆家里,上大学倒是不开屏了啊,大学有喜欢的姑娘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