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朝时被宁衍留下说了说科举推迟的事儿,出宫的时辰便比平常晚一些。等他回府时,宁怀瑾已经在花厅等了他半个时辰。
宁怀瑾来时揣着满腹疑虑,急切非常,可现在瞧着江大人这连身上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模样,又觉得自己这不请自来实在仓促,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倒也并没有什么急事。”宁怀瑾说:“明远不如先去换身衣服,收拾一下。”
“也没什么,不必这样客气。”江晓寒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道:“王爷匆匆前来,想必不是没有急事的样子——直说就是。”
宁怀瑾明明攒了一肚子话,可临了张了张口,又觉得不太好说。
——怎么说,听说陛下收了个女人进后宫,我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是不是小题大做,这话一说出来,就仿佛是他见天地盯着宁衍后宫那一亩三分地一样,实在怪异。
“本王听说——”
宁怀瑾好不容易犹豫地试图挑开这个话题,江家的下人便端着托盘从门外走了进来。宁怀瑾顿时噤声,像只受了惊的蚌。
好在江家的下人很长眼色,替他俩人上了新茶后就离开了。
宁怀瑾松了口气,才复又开口道:“本王听说,太后娘娘给陛下挑了个女官。”
“现在已经是昭仪娘娘了。”江晓寒纠正道。
宁怀瑾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似乎自己也没发现这点小动作,只敷衍了一句:“是吗。”
江晓寒不动声色地瞧了宁怀瑾一眼,大略心中有了数。
话说到这,便忽而又冷了下来。江晓寒气定神闲地坐在宁怀瑾对面,脸上带着些许疑惑,正耐心地瞧着他,似乎是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而直到此时,宁怀瑾才恍然发现,他今日有些急躁了。
虽说他不想自视甚高,但宁怀瑾总觉得,卫霁口中的蒋璇似乎与他有些莫名相似。无论是爱好亦或是要求,仿佛都在刻意往他身上靠拢一样。
可宁怀瑾又很难说服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从猎场回来之后,他其实一直担心当时猎场人多口杂,消息免不了往外泄——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那样执拗地想用最激烈的方式跟宁衍解决这个问题,省得给日后埋下祸端。
宁怀瑾下意识想提醒宁衍小心,可他才刚刚与宁衍不欢而散,“不见面”的狠话都放了出去,就算心里担心,也实在没那个脸面再进宫。
出尔反尔是为人大忌,宁怀瑾性子傲气,做不出这样的事。
于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晓寒——这位帝师为人圆滑,与宁衍关系亲近,按理说,是最能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的人,有他给宁衍提醒,想必宁衍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宁怀瑾想得很好,却忘了一件事——这位江大人才刚刚回京没两个月,他到底知不知道宁衍的心意。
于是这件事成了个莫名的卡口,就卡在宁怀瑾面前,将他满腹担忧和猜想都憋回了肚子里。
发觉了这个,恭亲王的表情顿时懊恼起来。
宁衍如何,宁怀瑾暂时不晓得,但他自己明显还没习惯这种与宁衍“生分”的习惯。只是要在中间寻个传话人的事儿,都让他做得这样蹩脚。
江晓寒瞧着他纠结了半天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自己开口替他解围道:“王爷这是关心则乱了。”
这个台阶来得犹如及时雨,但宁怀瑾却并没感觉到轻松,他叹了口气,说:“……明远也知道了。”
江晓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直言道:“京中或许不止我一家知道了——不过王爷放心,知道的人想来也并不会多到哪里去。”
“但无论如何,太后已经知道了。”宁怀瑾说。
“确实。”江晓寒说:“其实仔细想想,京中最先知道的,恐怕就是太后娘娘了。”
话一说开,宁怀瑾便没什么顾忌了。
他心里很清楚,阮茵不会无缘无故地做些没必要的事儿——从十年前,他跟自己这位皇嫂打交道的时候,便知道她是个怎样心狠手毒的人,宁衍若是真中了她的套,一步一步陷进去,可就不是被迫收些不喜欢的女人那样简单了。
事关宁衍,他自己那点难堪在宁怀瑾心里简直分文不值,于是言语间也很是直白。
“本王来只是想问明远一句,蒋璇是否与本王有所相似。”宁怀瑾问。
“是。”江晓寒直言道:“王爷没见着那人,若是见着了,便知道什么叫‘鬼斧神工’了。”
宁怀瑾直觉这不是个好词儿,微微皱眉,追问道:“什么意思。”
“蒋姑娘面相上倒与王爷没什么相似之处,哪怕放在大庭广众下,不知情的人也不会将她与王爷您扯上联系。”江晓寒说:“但若是知情者来看,便是另一回事——那身段鬼斧神工,气质与王爷少说有个七分像,穿一身染梅长裙,从灯下走过来的时候,莫说陛下,连我都吓了一跳。”
宁怀瑾的眉头紧皱起来——事情与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