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宁衍缺了大德,还现巴巴把这消息递进了仁寿宫,说要让阮茵也跟着“乐一乐”,看看宁铮的威风。
听说当夜阮茵终于没绷住身上那层雍容华贵的太后架子,亲手砸了三个瓷瓶,可见是气急了。
先前总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来宁衍面前游说几句的宗亲们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个比一个怂得快,终于不敢来宁衍面前说什么“母慈子孝”之类的话来敲打他了。
“看见没。”宁衍张着手臂,对何文庭笑着说:“他们心里也心知肚明,母后当然是跟亲子更亲近的,所以一听说三哥带兵出城,便一个也不敢来劝我了。”
虽然人非草木,心里有一杆远近亲疏的秤是人之常情,但这事儿若是放在了帝王家,便不能这么算了。
无论是父子,兄弟,亦或是母子姐妹,只要沾上了点“皇位”的边,那就必定得以“君”字为先,从无特例。
于是何文庭替他顺下衣袍,平淡地说:“阮茵母子狼子野心,是辜负了圣恩。”
“……确实。”宁衍垂下眼,低声说说:“辜负了朕,也辜负了父皇。”
何文庭将他的衣袍理顺,然后从一旁的托盘里捡出两只服帖纤薄的皮袖筒,替宁衍系在手腕上。
宁衍中毒之事不能外传,所以也不好在勤政殿内大张旗鼓地放火炉,也不能众目睽睽地抱着个手炉出去,只能退而求其次,给他多穿一些御寒。
“陛下。”玲珑掀开门帘从外头走进来,行了个礼,道:“前头的礼官来回话,说是大人们已经齐全了。”
“今天来的倒是比往常早了一刻钟。”宁衍笑了笑,说:“想必昨晚都夜不能寐了。”
——何止夜不能寐。
兵部尚书沈寒生转过头跟户部尚书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苦笑。
——今年到底是什么年运,两位有名有号的重臣同时在心里想,长乐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了帝位,这是连名声都不想要了。
从古至今,造反也有造反的说法。放眼望去,民间的劳民苦役被世道逼得退无可退,那叫揭竿起义;皇家的皇亲贵族夺权夺位,那美其名曰“政权更迭”,总有个说法在。
可宁铮偏偏放着皇亲国戚的隐蔽路子不走,非要搞得这样大张旗鼓,起兵造反,简直是要将自己的把柄放给这全天下人,让这天下人都知道他谋朝篡位,妄图对自己的亲弟弟起杀心。
别的不说,来日史书造册,这里头都得填补上一笔。
“怎么就突然来这么一茬呢。”沈寒生咬着牙根,低声跟同僚抱怨道:“真是做了什么大孽,非得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掀起点浪来。”
“哎哟沈兄,可少说两句吧。”户部尚书昨夜也发了一宿愁,腮帮子肿的老高,说话都嘶嘶地抽凉风:“你没听说吗,长乐王都敲门敲到南阳府去了。南阳府离京城才几步路,若是心狠一点,还管什么名声啊。”
“一派胡言。”沈寒生双眉倒竖,义正言辞地道:“这等逆臣贼子,还妄想打进京城来?”
“啧啧啧——”户部尚书直嘬牙花子:“你就是迂腐,人家也是太后娘娘亲自生出来的凤子龙孙,正经儿八百的嫡子。我琢磨着,长乐王八成这十年来或许一直就没服过这个软。”
“管他什么凤子龙孙。”沈寒生冷哼一声:“从起兵造反的那天开始,就都是乱臣贼子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说。”户部尚书跟他同窗多年,深知他的性格,于是也懒得跟他多说。
“要我说,有那个功夫,还不如担心担心咱们自己。”户部尚书叹了口气:“真打起来,只要将士一动弹起来,吃喝住行,那不都是钱吗。”
“说得倒也是。”沈寒生也跟着叹了口气,几乎已经看见了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书案上堆满文书的模样了。
“这事儿不能善了了。”户部尚书冲着队列最前头努了努嘴,低声说:“我总觉得要打一场大的。”
在重臣之首,已经“称病”了快大半年的宁怀瑾又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他照例不偏不倚地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仿佛之前那段时间的“无故消失”真的是他和宁衍联手创造的某种局面一样。
“都是百姓苦啊。”沈寒生含糊地叹息一声。
“哎——”还不等他叹息完,就被户部尚书一手肘拐在了胳膊上。
“别说了。”户部尚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陛下来了。”
沈寒生匆匆回头,发觉宁衍已经从后殿走了出来。沈寒生随着唱礼声垂下头去,跟着群臣山呼万岁,错过了宁衍落座时扫视群臣的那一眼。
“昨天的事儿,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宁衍的目光从殿中的朝臣身上一个个瞄过去,轻缓地开口道:“三哥做出这样的事来,朕也很痛心。”
“陛下。”礼部侍郎连忙道:“长乐王擅离封地实属大错,但也未必真有僭越之心,或许是礼数不周才犯了错事,陛下不若先派人前去问问,也好免得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