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是什么人!”宁怀瑾斥道。
因着离得颇近的缘故,借着些许稀薄的月光,宁怀瑾也大约能看清面前人的相貌。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青年男人,相貌虽不说上乘,但也称得上一句容貌端正。他穿着普通士兵的轻甲,额角有一块泛着青紫的擦伤,眼神里像是燃着一层熊熊烈火,势要将宁怀瑾燃烧殆尽一般。
那绝非普通暗探能有的恨意,连宁怀瑾也不由得心惊了一瞬,在心里思索着——我是在哪里得罪了这人吗。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更加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只可惜他的好记性没在这紧要关头顶上什么用,宁怀瑾除了觉得这人的长相有点似是而非的眼熟之外,再没想起来跟对方打过什么交道。
“不亏是王爷啊。”那人咬牙切齿地冷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摆这个谱。”
这人中气十足,听起来也没受什么伤,宁怀瑾渐渐撑不住力气,手里的匕首滑落下一截,尖锐的寒锋正对着他的眉心。
宁怀瑾的掌心被刀刃划破,温热的血顺着匕首的凹槽落下来,从宁怀瑾的眼角滑落下去,看着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憔悴。
“本王自认没亏待过麾下将士。”宁怀瑾咬着牙道:“何至于你要在此处置本王于死地。”
“是想要去向冯源邀功领赏。”宁怀瑾低声道:“还是只想给自己多谋一条生路?”
“哈?”青年从口中发出一声嗤笑,因着全身用力的缘故,他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发抖,说话声听起来也断断续续的。
“谁稀罕你赏的生路。”青年说:“我就是想你死,你死了,我家就安宁了。”
宁怀瑾最初还一头雾水,心里飞速地想着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偏巧此时似乎有什么山鸡野兔的从他们身侧路过,踩落了一片碎石,发出叮咣的响声,青年下意识偏过脸,极其警惕地看了一眼声音来源。
就在这一瞬间,宁怀瑾忽然福至心灵,奇异般地认出了这人相貌的眼熟之处。
宁怀瑾忽然开口,厉声道:“你跟蒋璇什么关系!”
青年被他呵斥得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猜到什么,整个人rou眼可见地慌乱了一瞬。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骂道:“你分明没——”
果然,宁怀瑾想。
他其实从未见过蒋璇,只是方才青年一回头间,他忽然发现这男子的眉眼一角与他颇有相似,所以心念电转间,才出言诈他一诈。
——居然还真叫他诈对了。
“本王怎么知道?”宁怀瑾冷笑道:“叫本王猜猜,你是从凉州来的,是也不是!”
此次出征,除了禁军之外,大部分将士是从谢家军处调来的,期间还夹杂着少部分是凉州和西北都护府的属军。
禁军和谢珏手下的人皆是清清白白,不会有人跟宁铮暗度陈仓。加之宁衍先前曾无意间跟宁怀瑾提过一嘴过凉州的反常之处,是以宁怀瑾略微想想,便明白了此人的来历。
那青年被他说中,短暂地慌乱了一瞬,似乎是又想起来现在的处境,心知宁怀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又放下了心,冷静下来。
“是又如何。”青年道:“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猜得准又有什么。”
青年深怕拖得久了有变故,也怕前面的几人去而折返,于是无意跟宁怀瑾多说,只想着尽快解决他尽快抽身。可谁知宁怀瑾看着虚弱不堪,仿佛风一吹就倒,可手上的力气却不小,他拼尽全力,却也不能让匕首再近分毫,只能被迫与他僵持在原地。
“既然你想做个明白鬼,那我就成全你。”青年愤愤地道:“……告诉你,璇儿是我妹妹。”
“若不是你家,我妹妹何至于用千里迢迢地跑到那等高墙里头去。”青年恨道:“我好端端一个妹妹,被你们关在宫墙里杳无音讯,谁知你们是不是早杀了她!”
怪不得,宁怀瑾想。
“宁铮倒是手眼通天,能把你们兄妹俩挨个塞进本王和陛下身边。”宁怀瑾一挑眉,凌然道:“我倒不知道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许得你们兄妹俩给他卖命。”
“许什么?”青年讥讽道:“当然是许我高官厚禄,许我妹妹皇妃之位。”
宁怀瑾撑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他用一种非常轻蔑的眼神看着青年,不屑道:“蠢货,这些东西,难不成陛下许不了吗?”
青年只当他怕死,想临阵策反自己,不由得更加得意,骂道:“你少来这套,当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杀了你,你那小皇帝不日也得死,到时候我们殿下进驻宫城,我自有我的好日子过。”
——殿下,宁怀瑾忽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他之前已经查过,蒋璇一家不过是普通商户,靠着为阮茵走马牵线地送那些不入流的药,才进了这些皇亲贵戚的眼中。按理说,他就算是称呼宁铮,也应当是“王爷”,怎么会开口叫出殿下这样的称呼。
或许蒋家倒向宁铮的时机比他想象得还要早,宁怀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