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了不止一圈,本就细嫩的手腕只剩截皮包骨,握都握不住。
御医有意怠慢,隔日才过来瞧一次。衍庆殿的宫人给他换药也不算勤快,每日只分派一个低等宫婢过来照料。
“姐姐如何称呼?”
林荆璞面无血色,笑起来还是如春风拂过,他眼眸含光,清澈得令人瞧不见一丝虚情假意。
衍庆殿的宫人早些日子都训了话,住在偏殿的这位是朝廷要犯,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她辈分低,牢牢记着教诲,从进屋起不敢多与他说一个字,不敢多靠近半步,可这会儿不经意抬了眼,稍一晃神,又忙低了下头:“奴婢云裳……”
“听口音,姐姐是韦州人?”
云裳一愣,不由诧异方才是哪个字透了乡音,会被他猜了去。
林荆璞:“早听说韦州以两者闻名天下,一为青枣,二为才女。这般看来,云裳姐姐应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云裳听了,藏不住眼梢的痴笑,又忙摇摇手,声音细小如蚊:“公子高看奴婢了,韦州女子并不是都会作诗yin词的……只因出二十年前韦州出了个诗名压群儒奇女子的谢裳裳,所以在我们老家那边取名,想盼得女娃长得聪明伶俐,名字里都兴带个‘裳’字。可奴婢么,却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
林荆璞目色一黯,温柔浅笑着,未再说什么。
云裳仔仔细细替他换好了药,才惊觉自己与这位“要犯”说了过多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悄悄再打量了他一眼,方舍得收起紫檀案盘,一回头,不知魏绎何时已站在了门外。
衍庆殿的偏殿与正殿离了不过百步,可自打林荆璞住进这里起,他还是头一回来。
她一惊,忙跪下来迎礼:“奴婢拜见皇上。”
林荆璞余光往外,将笑意缓缓敛了,后颈躺下,索性闭目养起了Jing神。
魏绎面无神情,走了进来,驻足瞥了眼地上的云裳:“嫌热就少穿些,手脚笨拙,还肿成了红面胖鹅。”
云裳额头贴着地,怕得不敢应声。
很快,后头就有人扒去了她身上的白绒短袄,将她带到了雪地里挨冻,好让她解解热意。
她知自己恼了皇上,轻咬着唇,也不敢求饶。
林荆璞很快便听见外面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他将眼皮子开了一条缝,瞟了眼窗外的雪色,被魏绎逮个正着。
“心疼么?心疼你陪她一起。”
林荆璞挪了挪身子,腋下的伤口一阵剧烈的抽疼,他看向魏绎,温柔如旧的眼眸浑浊了几分:“你是见不得我与她好,还是见不得她与我好?”
魏绎:“都见不得。”
说着,他在离床榻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太监们奉上新茶,又有人添置屋内新炭,熏上皇帝爱闻的新香。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完,屏退门外,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
屋内很快便暖和了不少,林荆璞反倒不适应了,没由来咳了两声:“你来,是有何指教?”
“御驾亲临,朕留你一条贱命,雪天来送你炭火,还不知感恩?”他说是来送炭的,可冷得像把刀。
“你在狱中找人演了出好戏,还借机砍了我一刀,没找你翻这笔帐就不错了。”林荆璞语气软绵,稳稳将他的刀接住了。
魏绎皱眉:“你早知那些都是朕的人?”
林荆璞淡然:“嗯,亚父不会筹划这等没脑子的行动。”
他的气质本就孱弱谦和,而今卧病在床,一言一行都让人心生恻隐,提不起丝毫防备之心,以至魏绎一时都被他迷惑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骂朕?”
“自作多情。”林荆璞美人展颜,眯眼笑:“这一句才是骂你的。”
火|药味四溅,可烧不了林荆璞的身。
魏绎坐不住了,不避晦气,走近了几步,盯着他那副惨白如霜的好皮囊,蓦的冷笑:“你是仗色行事,还是一味寻死?”
林荆璞淡淡扫了眼这间偏殿,道:“这得问问你自己,你费了心机留我在这,是对我是见色起意,还是别有企图了。”
魏绎听言,颇有一番滋味。
他从未见过像林荆璞这样温润楚楚又伶牙俐齿之人,像块烫手的美玉。
他没有动气,反而心底生出一丝痒来。
真不愧是他命中注定的好仇敌。
“朕不是郝公公,对美人没兴趣。”他说这话时无意避开了视线,转身回到了椅子上:“你知道朕图你什么?”
林荆璞目光是散的,后脖轻轻一抬,微笑中反溢出一分威胁之势:“杀了我,传国玉玺将永埋地底,不见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姓名中出现的“裳”字都念g。
第6章 争执 “狗仗狗势,有什么可嚣张的。”
雪融天晴,百官下了朝,商珠却领着数十名文官,形色匆匆。
“商姐姐这是要去哪?宫外道上的雪都清了,不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