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中还有杀意,只是在面对?林荆璞时,这股杀意被迫屈居于某种?浓烈的渴望之下。
这渴望是什么,魏绎言说不了,很是词穷。或许是一种?更深的欲望,人间无?处寻,书上无?处解,解药仅林荆璞一味。
“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当了鬼便能早入轮回道,这辈子是你我投胎没本事——”
林荆璞轻巧的话?戛然而止,惹人遐想。
他也想去拿酒喝,酒壶却先被魏绎扣下了。
“怎么,这辈子的账没讨完,就惦记着要跟朕来世纠缠。”
林荆璞将花生嚼得细碎,轻笑了一声,转而说起了关于“讨账”的正事:“那是块佛家宝地?,北林寺是大殷朝的Jing舍寺改造而成,启朝官员从外来的多,不大知道那祭坛原本是座小塔,地?底下通着条密道,有专门用以储备杂物的地?方。本可容纳更多的火|药,这次还是斟酌了用量的。”
“这么说来,朕还得跟你道谢。”魏绎不满,可听他分?析,心总能慢慢静下来。
林荆璞:“这量的确不好把控。这祭坛底下是实心的,你从高?处跌落,不至于被埋得太深。何况这众目睽睽之下受难,禁军都在,启朝官员总会想尽办法,及时将你这个皇帝解救出来,燕鸿也不想让你死,他还等着你浪子回头。还有那柳佑不就是因出策救驾,因而名?声大噪么。”
这一番话?至少是个说辞。林荆璞还是解释了些魏绎不曾想到过的原因,这使得魏绎心生欣慰。
魏绎似笑非笑,又道:“柳佑不过是以水生隙,滤走小的沙石,得以让禁军能够快些撬走两?块大石罢了。朕当下没能摔死,其实再困上几?日也不会困死。大石迟早会被搬走,即便没他出谋,朕也能挨过来。”
林荆璞低眉轻笑:“白眼狼,说的便是你这种?人。”
“白眼狼说的是你自己吧——”
魏绎去打掉了他双指间的花生,又拾起那颗,扔进自己嘴里:“宁为钧虽是替朕办事,可他一心是要同他亡父做殷臣的,出力查军火也是为了三郡安危。你倒好,给他递的又是什么消息?朕不过几?日没上朝,他便被人拖到兵部牢狱里头去了,到底是受了谁的算计?”
林荆璞面色不改,花生吃得口渴,没酒喝,便去呷了一口茶,承认道:“是我消息有误。”
“你心思剔透,这么重要的事哪会轻信于人,这消息是谁传给你的?凤隆坡那场火,是临近白天又烧起来的,朕秘召了那日同宁为钧一起去巡查的军官,他说附近的草地?中遗留有硫磺。既有硫磺,那便是藏过火|药的,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才逼得宁为钧笃定里头有鬼,行事便鲁莽起来。而且为何风声一走漏,那凤隆坡库房里的火|药就被撤走了?”
朝野中人只道魏绎命悬一线,卧病不起,却不知他留意着邺京的风吹草动。
“这几?日离了朕,到底是谁在与你同谋?”魏绎的逼问声渐冷,已到了林荆璞不容回避的地?步。
林荆璞捧着暖茶,拨走了茶沫,又去拣花生在手?中玩,始终没有抬头:“宁为钧的底,你到如今还没透给我。以防万一,我只能顺势而为。”
魏绎默然不出声,冷意森然。
良久,林荆璞弃了那颗花生到脚边,也不为难:“是柳佑。我记得你先前便说过,此人绝非善茬。他目的不明,却要在我与燕鸿之间要夹着尾巴做人。此人心机深沉,我不会再与他有第二次合作。”
魏绎眉心松了,略有所思,也不再就此事多问。
林荆璞又说:“不过说句公道话?,宁为钧的确不适宜查这桩案子。他虽是个芒寒色正之人,不畏强权,可军火案是丞相与皇商的手?笔,他们岂止是强权,而是邺京坚不可摧的牢笼与铁壁,连你这皇帝都要受他们摆布。宁为钧想与他们正面抗衡,太容易折了。”
“可除了他,军火案便没人敢查了。”魏绎是对?宁为钧有顾虑,也料定他不会在各家库房中左右逢迎,查这个案子需要胆魄,更需要变通。兵部几?间的库房都是重镇,与朝中几?部的关系纷错,派谁去查都不讨好。
能替魏绎办案子的人本就少,有这样能耐的人就更少了。
林荆璞一笑:“无?妨,我可以给你举荐个更好的人选。”
魏绎皱眉:“嗯?”
“萧承晔。”林荆璞不假思索,早已替他想好。
魏绎一愣,被逗乐了:“他可是个草包。把案子交给他,你当心等着三郡报丧——”
林荆璞说:“他也算是个有胆量的草包。丞相是他义?父,兵部尚书是他的师傅,他的横行霸道便是他的变通之道。就我所知,他在宫墙之内撕过曾经的禁军统领,在国宴上公然掀桌翻脸,他是个蠢人,可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比起你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实则要强上许多。你只需给他暗中带带路,引导着他去查,他骨子里是个有意气的人,反而不会胆怯什么丞相与皇商的威名?。”
魏绎望着他思忖,转而一笑:“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