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动作中的场景涌入她的脑海,她看见自己第一次往脖颈上套上军牌,看见了校场上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冲着她微笑。她看见了自己被人满身是血地抱在怀中,又看见了手中金属的圆球对着她睁开眼睛。
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冲着她无声地哀嚎,然后被人从后拖走,陷入了一片寂静。
在尤金的面前,阿妮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然后她猛地站起,挣脱了尤金握着她的手:“他们带走了伊戈尔……他们带走了伊戈尔……!!”
眼泪几乎就要从阿妮卡的眼眶中夺眶而出,然而就在她松开尤金的瞬间,她头脑中那张男人的脸变成了一片空洞。
……她竟然已经忘记了她刚刚才想起来的内容。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自己方才说出去的句子,可是她连那些句子是什么意思都记不得。
法夏的眼睛眨了眨。已经流出的泪水无法再积蓄于眼眶里,她木然地站着,让失去了意义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一些不知是源自震惊还是恐惧的颤抖:“……这是怎么回事?”
尤金坐在桌前看着她,眉毛蹙得很紧,声音却刻意地放缓了:“你的记忆是被外力擦除的。但是你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不去探知过去,对你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法夏有了一种被两次夺去记忆的感觉,这远比从未有过记忆更要令她觉得可怕。在刻骨的寒意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尤金:“你对我做了什么?”
尤金沉默了片刻。
“……我能够短暂的回溯一些你被擦除的记忆,但是我没办法帮你找回它。”
甫一和尤金分开便再次消失的记忆便是明证。
法夏抬起手,像是拭去雨水一般逝去脸上的泪痕。许久之后,她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伊戈尔……是谁?”
尤金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一块空白,复又看向了阿妮卡。
“……他是你的战友。他应该……已经去世了。
法夏还想再问,尤金已经站起了身。
“今天就到这里吧。”
……
在离开了军需官的房间之后,尤金抬起手,用力地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
他觉得非常的累。
过往数周内发生的种种,在一次次地加深他Jing神上的负荷。
他花了六年,将过去的记忆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再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盖子。然而就像谁的恶作剧一般,他身周的每个人和每件事都将这个脆弱的盒子拿起摇晃着,甚至粗暴地将手伸入盖子的内里,将他最不想回忆的东西取出来,摊开在了眼前。
其中就包括他向遗产许了愿的这个事实。
在他握住阿妮卡的手的时候,他真诚而恳切地幻想过,或许他得到的能力不会应验。
然而遗产留下的,那个已然无用的馈赠依旧存在着,像是在无声地嘲笑他。
——你没有救下他。
——你没能用我救下他。
6号的面孔就在咫尺。
他看着他。
他的血ye浸shi了他。
尤金猛地抬起右手,捶向了金属的墙壁。他用的力气如此之大,在撞击的瞬间发出了可怕的巨响,指节也在撞上墙壁时发出断裂般的闷响,再透过手臂上的骨骼,将这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导到了尤金的耳内。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手上的剧痛将他从再次崩溃的边缘扯了回来,然后他用关节已然扭曲的右手,抽出了裤子口袋中还连着通讯哨的终端。
接通了的通话那头,约书亚的声音是显见的欣喜,他却没有办法回应以同样的情绪。
“你去告诉女将,神罚还活着。七年前的任务内容确认了。让她务必小心。”
他这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用通话,找她一对一的面谈。没有例外。”
——他曾经是个守门人。他曾经想过用所有的方法,保全身周他在乎的人。
他没有做到。
所以到现在,他只能做一些微薄的,迟到了的,或许毫无意义的补救。
在和阿妮卡的对话之后,他明白了季耶夫和先驱者就是阿妮卡那件意外的背后主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阿妮卡只是被消去记忆便被送走,伊戈尔却被留下了。
负责使用“天真的祝福”的先驱者可以了解每个许愿人得到和失去的东西,而阿妮卡在许愿之后,得到了“转移恶意”的能力。这意味着想要施害于阿妮卡的人会先一步招致不幸,而面对这样极限的自我保护能力,季耶夫应该是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的种种内情,让他觉得守门人在七年前所经历的一系列殁亡和损失,或许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如果那场爆炸也不是意外呢?
面对这个突然浮现的想法,尤金下意识地握紧了拳。然而刚刚被他粗暴对待的右手已经快速地充了血,肿胀的组织被他握拳的动作牵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