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红灯亮起,李飞说老杨是在晚上九点被送到医院的,身上被捅了好几刀,他原本打算今晚回所里一趟,结果左右等不到人才发现出了事。出事的地点在离派出所不远的暗巷里,现场只有一袋散落的糕点和一柄沾血的匕首。
凌晨两点,手术灯熄灭。
手术室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医生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
老杨被盖着白布推出来,叶时见感觉心脏在撕裂一样疼,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糊住了他的感观,他看到有人冲过来扶住他,也听到有人跟他说节哀,可他却仿佛在做梦一样,看不真切听不真切。他觉得周围的人很可笑,大老爷们在那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他上前晃了晃老杨,老杨应该是睡着了,怎么都晃不醒。
怎么还不醒呢,叶时见有点着急,再不起床上班可就迟到了。叶时见想着要不还是先去买早饭吧,这样老杨醒了就能吃了。可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老杨站在门外跟人谈天说地,醒了还装睡呢!叶时见生气地走过去,看到了被门挡住的另一副场景。
“宝宝,我们要走了。”叶溪挡住他的去路,俯下身笑眯眯揉他头发,叶溪的脸看不分明但叶时见很确定,那是他的哥哥。
也只有叶溪会喊他宝宝。
叶时见茫然地看着他,接着看到了叶溪身后的父母和老杨,他们正侃侃而谈,但却像是被打了一层柔和的滤镜,画面并不清晰。叶时见极力睁大眼睛,目眦欲裂,太久了,久到快要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老杨转过身来跟他招招手,笑了笑:“小见,照顾好自己,我们以后再见了。”
“你们要去哪里?”叶时见不安地追上去,“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
叶时见一直在跑,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似乎有一条深渊裂缝横亘在他们中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他急得大哭跟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好像连同灵魂都被抽了出去。
天忽然就亮了。
左手刺痛传来,针口处渗着因刚刚剧烈挣扎而刺破的血,冰凉的ye体正一点一滴灌进血ye里。槐序按着他的手腕,皱着眉看他。
晕倒前的场景让他一瞬间周身气血都凉了下来,叶时见浑身都在发抖,甚至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在问:“老杨呢?”。槐序微微拧了拧眉,然后把输ye针拔了下来,说:“在隔壁,你去看看他吧。”
门口有人在哭,是老杨的妹妹杨英一家,老杨没太多亲戚,父母过世后就剩下妹妹最亲了。
槐序没有跟进去,默默站在外面等他,李飞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往楼下走去。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坐着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伤患在闲聊,槐序往边上让了让,冲李飞问了一句:“有烟吗?”
李飞一愣,换成叶时见他这会儿已经往后脑勺一个巴掌拍过去了,但现在李飞自己也有点萎靡,他掏出两根烟点上,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熬了一宿嗓子都是干的:“你来这几天,有看到什么人跟老杨结仇吗?”
“杨叔叔这样的人,会跟谁结仇呢?”槐序夹着烟吸了一口,定定地看着李飞,近乎逼视,“你们会抓到凶手的吧?”
“会,当然会。”李飞咬咬嘴唇,眸光微动,“听上头说,今天下午H市公安局张修远张局长会过来,是老杨曾经的同事,他应该会找小见谈谈,也许,会把他带走。”
槐序睫毛颤了颤,低着头道:“叶时见不会走的。”
“也许吧。”李飞吐了口长长的烟圈,靠在柱子上问他,“你呢?你什么打算?”
槐序抽着烟没说话,我这样的人,该有什么打算,又能有什么打算。
Yin天,窗帘严丝合缝地把微弱的光明笼在窗外,房间里昏暗死寂。叶时见在床边一动不动地静坐了半个小时,连姿势都没换过。老杨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整张脸惨白得毫无生气。
叶时见握着他的手,一下下摩挲着,触手冰凉又僵硬。
“爸。”叶时见很小声地叫着,“你疼不疼?”
五个刀伤,三刀致命,可是老杨回答不了他了。
一定很疼吧,平时做个饭不小心把手切了都要装腔作势嚎上一顿,这回怎么不说话了?
“爸,你理理我。”叶时见重复着这句话,“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七年前,他从天堂坠入地狱,失去至亲的痛苦从未淡忘,午夜梦回时也曾想过这样孤独地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当初独独留下了他,如果那天他也在车上,如果他也滚落了悬崖。
死亡于活着的人而言究竟算什么?
自小,父母兄长教育他正直善良,勇敢乐观,他一如既往地相信正义永不屈服,更一心追寻着他们的足迹,去坚强去成长,成长到能像他们一样穿上一身戎装。
后来,老杨把他从深渊里拉了上来,世界仍有美好,人间依旧值得。
然而为他开辟生路的英雄,最终困顿于荆棘,未得善终。
拎着礼物满怀团聚喜悦的老杨背后被捅了五刀的时候,想的是什么?这真的是好人该有的下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