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晁珩平淡开口道, 不想打太极。
晁夫人将剪刀轻轻放在一旁, 坦言道:“你可有中意的女儿家?”
听到这话后,晁珩一愣,面色尴尬, 可晁夫人没给他时间跟机会继续说, “是你常去那家茶肆的小掌柜吗?”
“别误会,娘只是偶然听说你时常去那家茶肆喝茶, 并不是有意监视你,上次你风寒,也是那家的掌柜来派人送来熬好的梨汤。”晁夫人怕自己儿子误会,加深他们父子俩的矛盾,于是解释了一番。
果然, 晁珩的脸色好了一些。
“是。”
听到晁珩的亲口承认,她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确实是那个小掌柜,但同时又提起了心,反问道:“前几日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你好几日没回家,也是因为她吗?”
“是。”晁珩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晁夫人知道自己儿子这人随性惯了,不喜欢被束缚,恃一身才,上面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所以她知晓,晁珩从不会为一件事如此上心,往往是解决了问题跟案件便不再插手,真正意义上的只负责破案。
但这次不同。看的出来,晁珩确实很在乎陈镜娇。
“那她可中意你?”晁夫人缓步走到椅前坐下,抬头认真的问自己儿子。
晁珩不语。
“娘也是从这里走过来的。”晁夫人缓缓道,“仅凭你的喜欢是没用的,我跟你爹也不会同意。首先她要配得上你的喜欢跟种种付出,其次才是她的中意,她也中意于你是最好,但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要想明白了。”
“林隐逸肆,一听就是喜欢安逸,个性洒脱的姑娘家,这倒是同你相似,可珩儿,你既一日为官,也便知道日日为缚,她肯跟你一起受这等束缚之苦?”
晁夫人句句锥心,直击命脉。
“珩儿,自你回了京城,也切身体会到同你在洛阳的洒脱不一样,这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的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晁夫人出自大家族,并非不谙世事。
晁珩每一次被御史台弹劾,她都知道。
包括晁珩父亲明里暗里帮着晁珩挡着这些东西。她知道父子俩的关系不好,不奢望父子俩能谈心说出这些,更何况自己夫君又是个要强嘴硬的,爱子深切之心,她作为妻子是完全明白的。
“珩儿,你也不小了,应该考虑这些了。”
这是晁夫人最后说的话。
这句话萦绕在晁珩耳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挥之不去。
他是个喜欢自由而不愿被束缚的,明白被牵制的痛苦,来到京城的第一个月,他便因此想过要离职,回到洛阳。那段时间又恰好看到了林隐逸肆这个小茶肆,遇见了让人琢磨不透浑身都是谜团的陈镜娇,这才让他愿意留下来。
一留便是半年多。
心烦意乱的晁珩将笔下写废的纸团成团丢到一遍。
林隐逸肆内的陈镜娇打了个喷嚏。
“小姐,这雨Yin冷的,不如你去雅间里,我去给你拿个小火炉。”观澜以为陈镜娇是冷,后者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可能是有人在想自己。
“有人吗?”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两人纷纷回头。
油纸伞下的人抬起头看向店内,看到来人后,陈镜娇一时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位面容坚毅,一脸的络腮胡,卷曲而茂密的发,跟汉人半杆子都打不着关系。
虽然京城中不乏胡人,但因为文化差异问题,很少见到有胡人来茶肆里,不,准确的来说是根本就没有胡人来茶肆喝茶,有也是听说茶点种类繁多慕名而来。
陈镜娇将开水冲入杯中,捏着条索Jing壮的茶投入。
庐山云雾茶,冲泡时采用“上投法”。
散茶落入水中,有的沉沉垂到杯底,有几分徘徊缓下,剩余几分上下沉浮着舒展游动。
“此为‘茶舞’。”陈镜娇说着,吸足了水分的干茶逐渐展开叶片,现出一芽一叶,茶碗中的水汽夹杂着庐山云雾的茶香缓缓上升,飘入鼻中。
“茶芽肥绿润多毫,条索紧凑秀丽,香气鲜爽持久,滋味醇厚甘甜,汤色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此为六绝。”因为庐山云雾茶是汉族传统名茶,是中国传统名茶之一,在宋朝被称之为“贡茶”,因此陈镜娇特选了庐山云雾冲给面前的胡人喝。[1]
本以为这胡人会喝不惯,但没想到竟然喝的有滋有味的。
看起来不反感,于是她便继续说,“庐山云雾九道工序,每一道都不可敷衍了事,一芽一叶皆用心所为。”
庐山云雾茶的浓度过高,因此她选了腹大的紫砂壶开盖冲泡,避免茶汤过浓以及将茶闷坏而造成口感与香气上的偏差。
“长松树下小溪头,斑鹿胎巾白布裘,药圃茶园为产业,野麋林鹳是交游。”不盼着胡人能听懂白居易的诗,陈镜娇只是突然想到,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这诗是白居易前往庐山挖药采茶时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