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恨意都没有吗?”宁和尘说,“对我,对临江王,对……林雪娘?”
李冬青:“还好吧……好罢,没有。”
“你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罢,”李冬青真心说,“当时说的都是真心话,人与人相遇,都是缘分,我从你身上涨了不少见识,哪能白要。我想,我爹……就姑且算是我爹吧,害得你一生这么难过,我尽量还你,希望你以后过得顺遂啊。”
李冬青说着说着,也难过起来,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还能找到害你的人,我却去找谁呢?”
宁和尘沉默片刻,说道:“就算能找到,你会找吗?”
“说得也是,”李冬青笑道,“罢啦罢啦,我不是有出息的人。”
宁和尘又坐了一会儿,李冬青却睡着了,他冷,睡着了往热的地方凑,凑到了宁和尘的膝头,宁和尘从他的头发丝儿上摘下一块枯草沫,半晌未动。
第11章 踏雪寻梅(十一)
李冬青醒来时身上盖了两条被子,他口干舌燥地醒过来,嗓子火烧火燎地,坐起来时脑袋还昏昏沉沉地,听见外头跑马和吆喝的声音,他摸到碗,里头还有半碗底的水,他一口喝了,有些杂味儿,渴也没解了三分。他从帐篷里看见外头隐约透出火光,感觉应该是到了夜晚,可能一会儿要有人来送吃食,他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就不怎么安稳了,一直在做梦,梦见林雪娘用手捧着他的脸颊,说道:“苦了我儿。”
李冬青焦急地坐起来,爬上她的膝,说:“娘,我想回乞老村。”
“外头不好吗?”林雪娘问。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李冬青说,“外头的人看不起我,我也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林雪娘苍茫说:“可乞老村哪里是你的家啊。”
李冬青哭了起来:“那我还能去哪儿?我没有家?”
林雪娘说:“你是皇家人,你见过哪一个皇帝,把自己的未央宫叫做家的?拙儿,皇家人,就是没有家的,老天爷给了你天下。”
李冬青:“天下也不是我的。”
林雪娘握住他的手,说道:“儿,你与别人不同,别人生下来就有的东西,你没有,你从今日起,要自己去争取,要拼了命的去抢,才能和别人过上一样的生活,儿,别哭,今日起,不能再哭了。”
李冬青反复摇头,拼了命地说:“我不想,我不想!”
“不想,也要想,”林雪娘说,“我不想看你当奴隶!你坐起来,给娘再背一遍那首诗。”
李冬青却不想背,林雪娘反复催促,推他离开自己,肃容说:“背一遍。”
李冬青只好跪坐挺身,带着哭腔,扬声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林雪娘欣然,又把他抱在怀里,说道:“我儿。”
李冬青只有哽咽。
林雪娘的胸膛冰冷,头发如枯草一般,说道:“你是高祖的子孙,老天爷也会护佑你,儿,我不是你的亲娘,但我对于你的心,天地可鉴,我没有孩子,视你为己出,就算是亲娘,又能做到几分?为娘的又何尝不想让你平安顺遂,可是这已经求不得了!为娘也想让你在乞老村逍遥地过一辈子,可我们想,有人不想,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冬青却感觉出她正在慢慢地消失,急切地攥住她的手:“娘!”
林雪娘说:“娘会保佑你,会诅咒所有伤害你的人,娘永远看着你!”
李冬青痛哭起来,林雪娘也急切地说:“要醒来——这一觉,不能再睡了!”
“儿!”林雪娘说,“娘疼你!”
这话说完,林雪娘便如风一般消失了,李冬青遍寻不到,埋头在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可周边又有风徐徐吹来,李冬青抬起头,看见四周都是青草,他身处平原之上,身后有一匹小马驹。
黄叔问他:“你的爹娘安顿好了?”
李冬青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稚嫩,说道:“哦,是。”
黄叔说:“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李冬青不记得这一天了,他爹娘死的时候,悲痛太过强烈,他后来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不敢回忆,所以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其实浑浑噩噩。
黄叔坐在草地上,拍了拍旁边,示意他坐下,说:“人都是要死的。”
李冬青痴痴地望着山下的村落,眼泪又淌下了泪水,用袖子擦了一把,黄叔说:“哎哟,别哭了。”
“我对不起你,”李冬青说,“黄叔,你还活着吗?”
黄叔莫名:“什么?”
李冬青说:“你不要再走私了,会死人的。”
黄叔用匈奴语骂了他一句,李冬青破涕为笑,黄叔说:“匈奴人这两日,也不好过。景帝时送了一个真公主和亲,那公主生的儿子,叫于单,和大单于另一个儿子伊稚邪,关系不怎么样,大单于好像更中意于单,让他做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