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着他笑了,说道:“好,不错,再来一杯。”
李冬青只能又喝了。刘彻说道:“朕不是要灌醉你,而是欣赏你,朕还是第一次见你,居然看不出你和你爹有哪里像。”
“没准都是一场误会,”李冬青说道,“我也没见过我爹,只是大家说了,我就只能这样认了。”
刘彻大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什么,复又收了笑,指着他说:“错了,我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像皇兄刘荣。”
“当年,朕和刘荣是一起长大的,”刘彻似乎想起了些过往的事,说道,“朕和刘荣他们一起放风筝,风筝挂到墙上,下不去,他们几个一齐怂恿让朕去爬,朕趴上去了,结果朕的舅舅田蚡刚好从墙下头路过,他们几个怕大人看见,都跑了,只把朕留在了墙上。”
“田蚡看见朕,”刘彻含笑说道,“一边骂一边爬上墙,把朕给抱了下来。”
这都是过往的烂账,李冬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
刘彻微微仰着头,似乎还沉浸在往事里,然后猛一反应过来,低头看他,说道:“朕说这些,想告诉你,你爹小的时候,蔫坏!”
“不过他长大了之后,倒是很有担当,他的死,也不怪他,”刘彻说着说着,就又要说道上一辈的恩怨了,势必又要扯到宁和尘的事情上,他马上止住,说道,“罢了,提这茬干什么啊,没意思,朕自罚一杯!”
说罢畅快地干了一口,然后把三足爵杯扔在地上了。
爵杯滚了两圈,到了李冬青的脚底下,李冬青低着头。
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可能这就是帝王术吧,刘彻倒是把这个皇帝当得透彻。
“魏其候还好吗?”李冬青问道,“太皇太后身体还硬朗吗?”
刘彻手点在自己的膝盖上,仔细想了想,说道:“魏其候……朕可是好久没见过了,在家呆着呢,能有什么不好的?太皇太后硬朗,硬朗极了,朕身体都不如她。你我到了她那个岁数,可能骨头都已经化了。”
李冬青好久没有关注朝中的事情,听得魏其候在家,便想到可能是朝中又有变化了,但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心里宽慰了一些,说道:“皇上的身体也是健康的。”
刘彻一摆手,让他坐回去,说道:“别跪在这儿了,朕是跟你们比不了,你们习武的,刀枪不入,比不起。”
这和李冬青听说的不大一样,李冬青听说的是:刘彻武功很高。
不过随意吧,李冬青分不出几分感情和Jing力来纠结这些小事。
大歌女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纱袍,露出白白的手臂来,脖子上、手臂上、手指上待着闪闪发亮的银饰,美人老矣,可也比这屋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她嘴唇染得红通通地,那红唇现在抿着嘴笑,眼角细纹都闪着满意。她对李冬青,对宁和尘,对刘彻都满意极了。过程虽然说让人不悦,但是最后结局是她想要的。
话说了两句,都没什么要紧的。刘彻对那两日的吞北海之战绝口不提,李冬青又不善言辞,没讨到什么人的笑,一晚上反而是刘彻笑得最多。
到了傍晚的时候,趁着夜色,刘彻要走了,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走的时候仪仗却很大,所有人都跪在下头等着刘彻上车。
刘彻的马车是四匹同色高马,毛色黝黑,在月色中闪着亮光,像是剑的寒光,李冬青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的千机来,呕了起来,险些要吐。
火寻昶溟小声问道:“喝多了?”
李冬青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眼瞅着刘彻的马车,恨这一晚上连一丝风也没有,吹不起那扇窗帘,让他看不见里头到底有没有坐着一个人。可他又分明知道,就坐在里头,不需要看。
他到现在才有实感:宁和尘当真就这么走了?
他俩最后说的话,还是吵架,宁和尘没给他好脸色。李冬青真的后悔起来,不是后悔说了什么,而是后悔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人是不是不管干什么,都要后悔?
刘彻站在马车上,冲他们挥手,说道:“得了。”
李冬青看着那扇厚重的门帘,等着他掀开,不知道能不能在掀开的那一瞬间看见宁和尘,刘彻掀起门帘,但是他很快地就挤进了马车里,门帘质地很重,于是很快地落下去了,李冬青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
马鞭高高扬起,抽得空气爆响,刘彻的马车走了,浩浩汤汤的一行人,马上淹没在黑暗中,夜色张着血盆大口,就这么把他的心吞下去了。李冬青站起身来,望着远处,不可置信。
大歌女回过头来,很是欣慰的样子,问他:“困了吗?”她还有颗人心,便不可避免地这个时候对李冬青有些愧疚之情,说话更温柔了。
李冬青看着她,想了想,说道:“不困,下午睡过了。”
大歌女抚摸着他的脸,爱怜地说道:“累了吧,不要回去睡那没有人气的地方了,搬到我的府上来住罢。”
火寻昶溟看了一眼,想让李冬青搬到自己家里,可又想起来自己也闯了祸,没敢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