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月属实难得,四年才有一次。
月关山不是什么冷地方,却也四季分明,按理说现在还没有过到冬季的末尾,应该是雪花纷纷飘荡,结果难得在今天下了冷雨,这一年从伊始就被按上了暖和的名头。
土路被雨水一搅就变得泥泞,行车不便,周望昇坐在后面,被颠簸来去,前面的两位姑姑却都转过头来,笑嘻嘻问他:“阿大,为什么不笑。”
“这是很值得喜悦的事情。”爱说话的二姑姑又补了一句。
他的两位姑姑长得一模一样,异体同心,长得都是少女模样,而他周望昇再怎么看也快四十岁,眼角有了细纹,状态就是个中年人,如果不说,只会让别人当他带着家里的侄女出来玩。司机听了他们的话,也只当是家里排的辈分有高低。
“没什么好笑的,不过是出来办事。”周望昇说道。
收获这样的回答让两位姑姑大失所望,齐齐叹气。
“阿大真是无趣啊。”
“可怜他孤身一人。”
正当她们假意叹息之时,车子却慢慢停了下来,司机隔着一排座位问道:“老爷,前面有个人。”
“死人?”周望昇皱起眉头。
“不知道,浑身都是泥,看不清楚。”
略微权衡,周望昇下了车:“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看就好。”
“但是老爷……”司机很是慌张。
“忘了我们雇你时的约定了吗?进村子之前,你都不可以离开车子。”爱说话的二姑姑强硬了语气。
司机只能答是。
周望昇撑起一柄伞,空气里是雨水和泥土的气息,他多呼吸了几口气,这里面没有死气,微薄的生气却仿佛快要消失。他冲那摊烂泥里的人走去。
细雨模糊人的视线,司机并未发觉,在泥泞中行走的他的雇主,不光是身上,连脚上也是一点脏污都没有沾。
烂泥里是个小孩,颤抖着身子不断小声念叨着:“冷……冷……”
小孩身上没有能威胁他的气息,长得又瘦小,看衣着也没受到好的待遇,让他生了恻隐之心。但偏偏这个孩子横在他们入村的路上,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周望昇不得不多想一些。
车门又开了一扇,他那位不太爱说话的大姑姑下来,带了块毯子,撑伞站在他旁边,说道:“阿大,你觉得这孩子是男是女。”
不知大姑姑为何突然说上这一句,周望昇道:“是个男孩。”
倒是有些在产房里的感觉了。
姑姑用摇头代替了说话,然后说道:“这种地方断然不会不要男丁。”
周望昇又去感受小孩的气息,结果发现这股气息Yin阳并包,相互制衡,他当下讶然:“是个双儿?”
大姑姑点了点头,把毯子搭在手臂上,去替他拿着伞。
周望昇展开毯子,把小孩抱在毯子里面,抱起带回车上。大姑姑撑的伞罩不住他高大的身体,不过也没有雨点落在他身上,这两把伞不过是做戏的道具罢了。
小孩太冷了,只会哆哆嗦嗦,上下牙打颤,说着不成语句的“谢谢”,又怕他身上弄脏了车里,手忙脚乱的把毯子往身上裹。大姑姑又递了毯子过来,嘱咐司机把热风开到最大。
“怕什么,只管坐在这,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又不嫌弃你。”周望昇递给他一个保温杯,“喝些热水,大冷的天穿这么少,出来这里也不觉得冷。”
“谢谢叔叔。”小孩说话也是颤抖,身上一股寒气向外冒,他拿着杯子的手不稳,拧开盖子的手也是抖的,从光滑的杯盖上滑走,什么也没打开。
他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望向身旁的这个人,虽然有了年纪,但样貌端正秀美,束起长发,却不至于雌雄莫辨。穿的一件长袍,外面是华贵的外搭,在现今看着有些落后的打扮倒是衬这位先生,他穿着刚好合适。
周望昇心知他在打量自己,也不戳破,不言不语从他手上拿过保温杯。杯子里有水,但不热,可是周望昇倒出来的时候,水却冒着一丝一缕的热气。也不太热,刚刚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喝吧。”周望昇递给小孩。
小孩感激地说了谢谢,小口喝进嘴里。
细看之下,小孩脚上连袜子都没有,身上穿的不知道是睡衣还是什么,破破烂烂。皮肤也是粗糙,手上被冻的裂开了口,身上甚至有不少淤青,也有伤口,一看就不是被家里细心宠爱长大的。
“你是哪里人?荣村的?”待小孩喝完了水,周望昇就问起来。
“是。”声音有如蚊呓。
周望昇又不满足了,说道:“只要是和我说话,就丢开那些奇怪规矩。我和人说话是要听人讲话的,不是听蚊虫在我耳边闹。”
“阿大,你这说的什么怪话,小孩子遇见你就被拐上了车,怕你还来不及,你竟然开始嫌弃了。”二姑姑点他道,又安抚小孩,“不过他倒是不坏,你不用怕他,有什么说什么。”
“我们听着,也好为你撑腰。”大姑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