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以安颔首,将戚含章望自己怀里抱了抱,轻轻甩动缰绳,驱动着赤瑕奔跑在皇宫中宽阔的大道之上,一路向着紫宸殿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紫宸殿,高羽琛将诏书上的最后一句话念完,缓缓放下了手中高举的帛书,胳膊已经微微泛酸,只剩那一双星眸闪烁着沉痛的色泽,面容肃穆,目视前方。
而他话音落下之时,朝堂上下、一派鸦雀无声。
调换布兵防阵图,致使穆国公命丧回风谷;暗通北燕细作,致使淮水东营腹背受敌;出派刺客刺杀,致使穆小国公双腿残疾……一桩一件都足以无言面对祖宗与大殷百年社稷,相比起来,陆贵妃蒙冤倒反都不值一提。
延和帝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命,早已经数不清楚了!
无数沙场冤魂与嚎哭百姓的愤慨在此时此刻汇成了一朵盘旋在紫宸殿上空的乌云,只差一点、就能压断所有大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可戚含章这是什么意思?
延和帝尚未身去,她如今就大刀阔斧地揭露生父累累罪行,甚至丝毫不顾皇家颜面和名声,挑在了自己大婚的当日去说这些事情!
不孝、无礼、狂妄、僭越……
无论哪一条打在戚含章的背脊之上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紫宸殿外突然传来了整齐如雷鸣般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少,声声震在了已经神经紧绷的所有大臣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还不待紫宸殿上的禁军有所反应,一队人马已经冲了进来直接三下两下将他们缴了械,刀架在了脖子之上!另一队人护在诸位大臣的面前,成了保护状态。大臣们吓得惊呼,背靠着背聚拢在一起,只有台上的高羽琛面色平常,平淡如水。
“高大人!这是何意啊——”一个发髯皆花白了的老臣怒目圆睁,盯着高羽琛质问道。
高羽琛眯起眼睛看向大门口——
“陛、陛下驾到——”
“淮北侯到——”
只听颤抖着的两声报名,紫宸殿门口亮起一片火光,两道身影携手逆光而来!
高羽琛松了口气。
只见戚含章与穆以安二人并肩而来!戚含章散着乌黑长发,身上依然穿着红色的喜服,不过已有些残破,脚上穿着方才穆以安从宫女那里要来的棉鞋遮掩住了脚掌心的伤口。她虽狼狈不已,却依然难掩面上的清贵与威严,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心悦臣服!而穆以安则是短发飘散,身上的银色铠甲在紫宸殿耀眼烛火的映衬下更加夺目,她将手上的银霜交给了杜宣,只腰佩长剑踏步而来,每一步都血雨腥风!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人十指紧扣,竟是并肩而行!
众大臣一时惊讶地忘记了行礼,一直看着两人踏上台阶、步入高台,也都忘记发声。
高羽琛退开一步,深深地望了戚含章一眼,弯腰行礼,将手中诏书双手捧到了戚含章面前:“陛下——”
戚含章伸手碰了那诏书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抓在了手上!
穆以安见状,想要松开戚含章的手,默默退到一边。
她是臣属,此刻同天子站在一起,是大大的僭越。
她刚刚有所动作,却被戚含章猛地抓住了手,让她缩不回去!
穆以安愣了,眼睛直接对上了戚含章坚定的目光。
“含章……”
穆以安轻声呢喃。
下一秒钟,戚含章拉住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立于高台之上、背倚九龙至尊位,虽无珠帘冠冕、无明黄龙袍,可只要她站在那里,属于天子尊位的威严便铺天盖地而来。她一手攥紧了穆以安的手,另一手高举诏书,肃声道:
“今朝表请,昭告天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众臣皆后撤半步,跪地叩首,高呼三声万岁!
少女清亮而铿锵有力的声音砸在这紫宸大殿之时,响彻在雕龙刻凤的圆柱上盘旋之时、震颤那无上至尊之位之时,所有人都冥冥之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此刻的元兴帝……早已非是池中之物!
她不再是太上皇亡国的替罪羊,不再是太上皇斡旋朝政的傀儡娃娃。
她是真正的大殷天子,手握实权、注定有一番大作为的大殷皇帝,是大殷乃至于世间天下绝无仅有的女皇帝!
而她身边站着的那人,是大殷新一代的战神,是大殷河山的利刃,是大殷乃至于世间天下绝无仅有的女将军!
面前的这二人,于大殷危机存亡之际临危受命,以柔弱的女子肩膀担起了沉重河山与千万人的性命。
她们二人,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无人能驳之!
穆以安望着戚含章的侧颜出了神。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含章。
那骨子里无法磨灭的皇家傲气与经年累月温柔表下的隐忍汇聚在一起,开启了戚含章蒙尘已久的锐利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