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有水声从耳边传来,似乎近的马上就会崩到脸上一般。
他感觉眼皮异常沉重,他想睁眼,可试了几次,费尽了力气也没能睁开。
忽然一道光亮破开了黑暗,夹着一声轻唤,把他从沉重黏稠的虚无当中解救了出来。
“哎,你说,妖怪和神仙,到底有什么区别?”
透过树荫缝隙投射下来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可这并不能阻挡他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
眼前的男子一头银发随意散着,不太合身的灰色道服让他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原本该是端正的五官此刻正歪歪斜斜地拧巴着,嘴里还叼了根草。
男子问完话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转过头来,揪下嘴里的草往他脸上砸:“咦宝贝我说你,看老子看呆了么,口水流出来了。”
“放屁,我看你脸上有苍蝇。”身体忽然就动了起来,夺了男子还没出手的草,“啪”地甩了回去,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骂起来:“宝贝个屁,你个兔崽子别占老子便宜,老老实实给我叫爹!”
原本蹲在一旁树根上的男子听见这话,马上就跳了起来,扑过来就扯他的衣服,嘴里大叫着“我现在就让你知道谁是谁爹!”一直折腾到他连连求饶,才满意地蹲回去。
于是树荫下只剩下了气仍未平的二人的喘息声。
安静了一会儿,那男子又坐不住了,不知从哪弄了根草叼着,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次:“哎,说正经的,神仙和妖怪在你眼里什么区别?”
“在我眼里,没什么区别。”他背着手躺在躺椅上,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到:“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妖怪能让我挣钱,神仙嘛,神仙可没给过我钱。”
银发男子又拿草砸他,“你可算是掉钱眼里了,宝贝。”
“掉钱眼怎么了,家里还有个吃饭不干活的,还不得老子养着?诶我说,你个兔子成Jing的,天天吃什么rou,给我滚门口扒拉草去!”
眼前一晃,男子与自己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又重归于黑暗之中。
那个人是谁?自己又是谁?他怎么都不记得了?那座院子,那棵树,那天的阳光和风,还有那件灰色的道袍,都那么熟悉,熟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等在喉咙里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一无所获——他好像摸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摸到——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去了哪?
黑暗如同泥沼,一旦陷进去,就很容易在它无边无际的怀抱中忘掉一切。
他不断问着自己,想要保留住哪怕一丝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到最后抓住的,却也只剩下一个问题:我刚才在想什么?
于是他又沉寂下去,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渐渐地,耳边又响起了什么声音。
“咚,咚,咚。”
这一次的水似乎连成了线,又急又快地砸在了他的耳边,兴许还有一些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道光又来了,他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它,可它只是一闪而过,不留给他任何机会。
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个轻轻的声音。
“喊我一句,宝贝,喊我一句。”
那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就好像当中的感情都被那沙沙的声音掩盖住了一般。
他睁开眼,可眼睛被捂住,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有温热的ye体从那只捂住自己的冰凉的手上流下来,在眼窝积了起来。
“喊我一句,乖,宝贝喊我一句,一句就好。”那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在他的耳边。
他闻到了腥气。
那个浑身血水的男人,像是哀求一般,在等着他的一句话。
可他嗓子发紧,疼得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那个名字在喉咙里跟什么东西叠着,被挤得破碎,呼之欲出。
“久违……”忽然,阻碍他的东西都消失了,就像有人在他嗓子眼里戳了一个洞,他想说的话全都涌到了嘴里,可牙齿却又紧紧咬住了它们,最终只有那两个字挤了出来。
“嗯,”那人回应他的,是一个充斥着血腥味道的吻。可那吻并不绵长,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与他的舌头刚缠绵上,就迅速分开了,“宝贝我爱你,我爱你。”沙沙的声音含糊着重复了两遍,然后带着腥气和最后一丝温暖,决然地抽离了他的身体。
那男子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皮,收回的瞬间,站起身就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什么都没抓到,他又从床上翻起,顾不上穿鞋就追出门外,可屋外的茫茫大雨里,根本就没有刚才那个人的身影。
他站在倾盆而来的红色雨水里,任由它们打shi自己单薄的衣裳。他伸出双臂,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怀抱,又像是在祈求上苍的垂怜。
最终,他收紧手臂,抱住了自己。
漫天大雨里,他独自站在这座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院子里,紧紧拥抱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