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说,无妨。然后,沈令就被带去了王都最大的——胭脂铺子。
叶骁要买些胭脂水粉回去当土仪送人,不稀罕北齐送的,非要自己买才有诚意,所以才要借窈娘,结果沈令非要跟来,叶骁揣着手,一脸坏笑要看沈令笑话,哪知沈令神色如常,只问了他一句,“殿下想要送的人,年纪几何?”
“……四十来岁的、和我差不多大的,和窈娘差不多大的。”
沈令点头,和店家说了几句,对方立刻把他们迎入贵客专用的雅间,片刻功夫,一堆女子妆用之品流水一样奉上。
沈令挑拣了好一会儿,把选好的东西放在长条桌上,分门别类,从口脂、面脂、水粉、螺黛、面靥、花钿,按照叶骁说的类型分好,然后躬身侍立,对沈令说,他选了质量上乘,式样颜色高雅,极具北齐风味或是北齐独有的妆品,请叶骁过眼。
叶骁觉得确实都挺好看的,手一挥,说全要了,三个类型,一段来十份!
店铺伙计眉开眼笑,弯腰应了声是,快手快脚地包好,年纪较长的,锦盒沉素,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雍容华贵,年纪最轻的,清雅俏丽,叶骁看了十分满意。
店家伙计挑着三十方锦盒,跟在他们后面回行馆,叶骁一路上看到稀奇的小东西,一路买,说要拿回去哄自己家小辈儿,间中和沈令聊天,说你怎么这么懂啊……
沈令垂眼笑了一下,他说,殿下莫非忘了,奴婢是个宦官,本来就是伺候内宫的。我小时候,是专给东宫妃子篦头的。
叶骁当时拿着个五彩公鸡样子的泥叫叫看,跃跃欲试的正要吹,听了他这句,蓦地转头,看了他一会儿,再转过头,若无其事地买了几个公鸡鸭子燕子样子的泥叫叫,往前走了几步才道:“我们塑月没有宦官,我并不知道。”
沈令觉得他这话别有意味,却又来不及想,只跟在他身后,穿行在热闹的坊市之间。
他忽然有种奇妙感觉,只觉得这世间所有繁华都与他擦肩而过,而他一直在看的,只有前面那道修长俊美的人影。
叶骁带回来的土仪里有一份是给窈娘的,窈娘诚惶诚恐地谢了恩,叶骁挥挥手,说那是她该得的。
当晚,窈娘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和沈令闲聊,说叶骁比她所见的北齐亲贵都要好,可见流言不可信。
沈令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流言确实不可信,但叶骁的事……你还是信一半吧。”
语罢,他把叶骁大殿之上当场格杀小太监的事说给她听,窈娘听了,却只是若有所思地剪断算袋上的绣线,“说到这个……先东宫已是有名的仁君了,哪年驾前没有几个被拖出去打死的太监宫女?我反倒觉得,活活杖毙和被一下扭断脖子,反而后者还好一点。至于亲手不亲手的……都是命,都没了。”
沈令怔了怔,“……你这见识倒高。”
窈娘笑了一下,把算袋拈起来对光看了看,上头一对仙鹤活灵活现,她低头劈丝准备绣旁边的松枝,淡淡地说了一句,说到底,女子一点儿拙见罢了,谈不上高低。
这句话一出,沈令默然无语,他闭了下眼,说了句,天色晚了,别做针线活儿,仔细伤了眼睛,便起身朝外走去,睡在外间榻上。
里间灯火摇曳,过了片刻,床铺沙沙作响,灯灭人寂,沈令睁着眼,看着头顶一片漆黑。
他忽然就想起了叶骁,想起他像个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和不笑的时候,一种自内而外,冰冷的邪气与寒意。
他终于阖上了眼。
第三回 带吴钩(上)
第三回带吴钩
叶骁这趟行程只求迅速,婉拒北齐护卫,就带着塑月两百Jing兵,先从北齐王都到江左府,日夜兼程,半个月的路九天赶完。然后在江左登船,沿云林江而下,大概十天就能进入塑月国境,继续走水路,八月底就能抵达塑月王都。
行程一定,窈娘就开始没日没夜的赶制一路要吃的路菜,以保饮食安全。一时之间,沈令的偏院热气熏然,香味扑鼻,谁过了都要咽咽口水。
终于到了七月二十六,天气晴好。
按照流程,启程应该是这样的:北齐国主亲送出城十里,然后鲁王亲率王公百官致送三十里,等仪式搞完,往前走十里,正好是个专供北齐王公上京落脚的行馆,再领一顿赐下的御宴,齐活儿~
叶骁表示这戏我最多演一半,我要赶路,行馆可不住。北齐拧不过,便随他去了。
离城十里,叶骁喝了北齐国主奉上的奠行酒,就算正式出发了。
文武百官骑马乘轿,拱卫着叶骁马车慢慢前行,沈令青衣小帽,步行随侍在车旁。
走到快下午,三十里还差十里的时候,车帘忽然掀开一线,叶骁清润声音懒懒地从车里传出来,“……沈侯,孤甚是无聊,你且上来陪陪孤。”
所有人目不斜视,当没听见。
沈令在车外躬身应了声是,登上马车。
就在他掀帘而入的一刹那,他嗅到了空气里微弱的血和酒的味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