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会泉关了屏幕,一低头看见猫的脑袋还仰着,视线仿佛还在半空流连,像对才关掉的屏幕依依不舍。
“没什么好看的。”人伸手在猫的脑门上一戳,手动给猫的目光转了向。
黎旦旦改看向崖会泉。
崖会泉的手顺势从猫毛茸茸的后脑勺一路捋下去,他说:“我那时候脑子里一半装着能挑战极限的自信,一半装的全是水,这是我第一次上重力训练仪,上去十分钟,下来连吐带晕十小时,吓得人工智能都差点自动报警。”
但那个警最后当然没报出去。
因为不能。
真正看到那个久违的年幼自己时,崖会泉其实怔愣了一瞬,原本应当即刻出口的喝止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甚至一下没想起来,那画面究竟是什么时候录制的。
时间毕竟过去太久了,他成年也都已经有这么多年了。
不过很快,当听见屏幕里的百里说起重力训练仪,崖会泉就想起来,这应该是他十岁又九个月的时候。
一般人记自己的年龄,不会Jing准记到月份,然而那年很不同,几个月前他父母刚刚过世,他从蒙特权贵家庭的小少爷身份骤然一转,成了父母功过是非难以界定,是否有罪暂且不详的孤儿。
他是一个被遗落的“炸/弹”。
常规情况下,蒙特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出现一个孤儿,父母还生前职阶不低,孩子一般会被先交由专业机构,由机构来决定这个孩子应当被谁领养。
这其中的手续和权衡因素都非常复杂。
如果不出意外,崖会泉应该被送去一个职阶同样尚可,能够按着《蒙特未成年人特别保护案》提供给他优厚物质,在没了父母后也不会让他降低生活质量的人身边,甚至被直接并入另一个权贵之家,成为那个家庭的养子,收养他的人,来年估计还能竞选一下“蒙特十佳爱心家庭”。
然而,当这个孤儿的父母死得蹊跷,名字上背负得东西一时显得有些多,那孩子的处境就也很难不微妙了。
崖会泉对那一阵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他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候周围总是很吵,他们家原本的房屋是按职阶划分的,这种以职务定居住地的“包分配”模式,让他在父母骤然过世后,那个家就也不能算是他真正的家了。
那块地在不久之后就会被回收,失去了职阶相符的主人的房屋会被推倒,之后,地皮会作为“空置地”重新记入分配系统,等待下一位职阶达标的主人,再在空地上盖起新屋。
离十一岁还差上一点的小男孩呆在快要易主的屋子里,他每天都要见很多人,听很多同情关怀的话语,看一茬又一茬的绅士贵妇在他面前长吁短叹,甚至流下饱含情感的眼泪。
“我非常愿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家庭,孩子,然而……”
“如果不是……我们也非常想要拥有你。”
“假如……”
小男孩心想:“说谎。”
一个从小就无师自通该如何保持“距离感”的孩子,一个能够几乎不去大人那里撒娇卖乖,连身体不适都只会自己去调用医疗舱的孩子。
想要让他看不出那些成年人藏匿在话语之后的本意,也太困难了。
于是崖会泉做了一个令人跌破眼镜,连着上了三周蒙特时评的决定。
他去给自己申请了在蒙特已80年无人申报的AI监护。
他本来就是在AI监护下出生的,他对电子管家百里甚至比对双亲更熟悉。
如果说连培养一条生命都可以交由AI去做,父母可以在只递交基因信息,随即完全撒手不管的情况下,也最终顺利获得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么,监护一个已经有了自主思想,接下来只要去寄宿学校就好的儿童,为什么会认为电子管家做不到呢?
——这是崖会泉当年的自述理由。
他亲自去儿童委员会做了理由陈述。
他还承诺,自己会尽快跳级升学,目标院校是恒光学院,这样只要他顺利入学恒光,他接受的就是全封闭式教育管理,学院生活可以弥补他在人文接触上的不足,全封闭管理则能极大提升他的人身安全性。
在入学以前,电子管家会每周按时上传他的生活影像及多项个人数据,以便监察委专员查看,随时掌握他的健康动向。
感谢星历时代,虚伪与文明成了并不相悖的存在。
那些心思颇多的人不愿轻易接手一个麻烦。
可同样的,对于不幸成为“麻烦”的小男孩本身,一旦他主动知情知趣,还把自己的安排做得力所能及的妥善,人们便又会让步,更不会有人去批判他想要进入恒光学院是天方夜谭。
再怎么说,他也只有十岁。
在二十五岁才成年的年代,父母即便定罪,十岁的孩子本身又有什么错呢?
崖会泉的申请最终成功了,他还拿到了一笔特别拨款,恒光学院公开表明愿意酌情为他放宽入学要求。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