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仍走在那夜的山道之上,雪白浓雾弥漫四周,整座燕山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棺椁,如同死去那样沉寂。他望着视线无法穿透的前路,心里有的只是恍若似曾相似一般的预感。
是什么时候......他也曾经像这样独自一人绝望地行走在这里。沿着一条逼仄又望不见尽头的小径,去接那个尸骨已寒的人。
......不要再想起来了。应千歧在恍惚之中,只觉自己那残破的心脏又生出了尖利疼痛,随着每一次跳动不停地折磨着他,回忆越是刻骨,痛楚就越是强烈。
渐渐的,白雾有了消散迹象,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了眼前。应千歧甫一望见,便立刻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应千歧。”
然而那呼唤着自己的声音这一回却变得无比冷漠,犹如面对的是陌生人。
不,对方语气中的厌恶与嘲讽,更像将他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应千歧还没细想出这两者的区别,顷刻间,那惊鸿一瞥的冷夜刀光便自头顶劈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对方的刀快如闪电,似乎只求将自己一招斩杀!
只一瞬,错愕睁大的双眼便被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与势如破竹的刀满满占据,应千歧下意识地倒退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当下,他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任何抵抗机会,只能望进那人冰冷的眼底,等待着刀锋落下。
就是这一刻,梦境骤然结束,男人浑身冷汗地醒了过来,心脏剧烈鼓噪,手脚绵软无力地仿佛当真经历了一场厮杀。
为什么会梦见他......
自从月似钩身亡后,这五年来,应千歧便再也不曾梦见过他。如今他虽然第一次于梦中重新与之相逢,但方才梦境里,那一脸肃杀冷意的青年,却完全不像是昔日的挚友。
平复下呼吸后,男人仍觉得思绪纷乱。山洞外的雨仍未停止,沙如雪也没有醒来,可他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犹豫半晌,应千歧只得将少年背在了身上,并拾起勉强还能遮盖的外衫掩住了对方,然后便走出洞口,准备边找出路边寻池英。
雨虽然不大,但却密密麻麻的,没走出多久,男人身上几乎就shi透了。崖底一望无际,两边皆是以人力无法攀爬的峭壁,只能不停往前直行,地面有条浅浅的小河,应千歧只好沿着河走,希望能够跟随着水流去往另一处地方。
天色渐暗,看样子他们俩应该是在山洞里昏迷了一天了。背上的沙如雪鼻息缓慢绵长,带着不可忽视的热意一直喷洒在男人的后脖颈,弄得应千歧总是觉得痒痒的。
想起来也觉奇怪,不说两人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后身体居然没有丝毫损伤,又是谁将意识尽失的他们带进了山洞里的呢?
应千歧思索许久也没有结果,因为沉浸于其中,也没有去计算自己到底走出了多远,等回过神来后,就见眼前不远处赫然坐落着一座飞檐斗拱的佛寺。
这座佛寺孤零零地屹立在峭壁之下,仿佛凭空出现,朱红墙漆虽然快要剥落干净了,但房顶覆盖着的瓦片却仍是流光溢彩,雪白无暇,简直就像是新换上去的一样。佛寺的匾额并无任何题字,有如正在等待着谁来落墨似的。
在燕山的崖底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座佛寺?
此情此景过于诡异,应千歧犹豫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入一探。
就在这时,雨势突然就加大了,背上的沙如雪也不安地动了动。唯恐少年因为淋雨而病情加重,男人短暂地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佛寺之中。
空荡荡的佛堂里,到处是长年累积下来的灰尘的气味。应千歧皱着眉头咳嗽了几下,转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几个蒲团,用外衫稍微抹了抹后,便将沙如雪放了上去。
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觉得没有一开始那么烫了,男人总算是放下心来。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抽空抬起眼,朝四周围打量了一下。
虽然这座寺庙的外形修缮得极为宏伟壮丽,内部空间却不大,仅有这一方略显狭窄的佛堂,随意摆着张木台,也并未供奉任何塑像,倒是对着门的墙上绘有色彩陈旧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也有些古怪,从左往右分别描绘了不同的场景:第一幅是游弋于云层中的飞天之龙,第二幅是鹅毛大雪降下覆满了亭台楼阁,而在第三幅画里,之前的天龙却已经跌落到了地底之下,有无数火焰正在焚烧着它的躯体。
这些壁画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但是应千歧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得暂时转移开了注意力,出到佛寺外面寻找起了可以生火的工具。
待他捧着枯枝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原本躺在蒲团上的沙如雪不知为何翻滚到了地面,双眼仍然紧闭着,还粗重地喘着气,仿佛在忍受着什么难耐的痛苦一样。
见状,应千歧也顾不上生火了,立刻丢了枯枝,想要握住他的手替他疏导体内真气。谁知当他看清了自少年侧脸所浮现出来的东西后,男人一下子就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