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敖天枯长的手指搭在一块墓碑上,攀摹一般,慢慢滑过每一个烫金大字。
他重复着这一古怪举动,可墓碑仍是冰冷的墓碑,并不因此生出异变。
他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不似欢欣,也不似哀怨,慢慢收回了手。
见岑敖天缓步走离,那恭谨立于一侧的修士赶忙迎上:“掌门。”
岑敖天声音低沉:“走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异动的确与星雪无关。”
修士并不意外于这个答案,恭声道:“谢姑娘乃是上古寒魔之体,她的魂灵乃是压制魔物的至宝,轻易不会异变……”
“恐怕只是这阵法历时久远,里面的魂灵消的消,散的散,已经供不起此阵了。”
闻言,岑敖天神情愈发难看:“可这时候,哪里能找到那般多的魂灵。”
还必须得是非正常死亡的修仙者。
除非……岑敖天眼眸微闪。
——再发动一次大战……
此念头一经出现,便如野草疯长。
岑敖天望着这片荒凉的墓园,眼中情绪变幻。
这片地方在很久之前,是宗门的禁地,底下是远古流传下来的镇魔阵,里边所镇压是上古的邪魔。
玄天宗的每一任掌门,都需以rou身为祭,将自身命数与阵法相连,以定阵法。
除了他。
代替他定阵的人,名唤谢星雪,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其实他当年肯收下夜清月,并非只是看她可怜,而是因为看出了她身上所蕴含的巫的血脉。
巫,传说中拥有占卜探命之能的种族,据记载,在远古就已彻底消亡。
而夜清月,体内却蕴有少量的巫族血脉。
这已经足够帮到他许多。
那时的他知晓,唯有情爱能稳固地掌控一个女子,于是他暗不作声得引诱了她,让她痴迷于他。
他做得很成功,甚至有些过分成功。
与镇魔阵相连,是会影响寿岁,滞缓修为的事,因此历任掌门没有一个晋升天阶的。
他不愿意,于是让夜清月替他占卜可有异法。
夜清月告诉他,有。
办法是用谢星雪的魂魄定阵,此后,便可一劳永逸,永远消除此弊处。
听到此答案的一瞬,他可耻地心动了,却又在犹豫后,强行压下了这一念头。
谢星雪是他最爱的人,他做不到。
可后来,谢星雪被他重新“带回”宗门后,因修为全失,在某次他的疏忽下,被他的前任道侣、也是他的师妹,害了性命,香消玉殒。
在震痛之余,他不可避免地有了一丝庆幸。
再后来,顺理成章地,他用谢星雪的魂魄祭了镇魔阵,镇魔阵果然平定下来。
可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夜清月瞒骗了他。
让谢星雪献祭镇魔阵的确可以一劳永逸消除隐患,但却并非是要她的魂魄,而是同历任掌门一般,与阵法相连即可。
而他所献祭的谢星雪魂魄,怨气冲天,哀鸣遍野,带着泣血啖rou的恨意,几乎要反压那镇魔阵,将整个玄天宗吞噬。
慌乱无措下,他损了数名亲信,将怨魂勉强控住。
又在另一位特质特殊的女修帮助下,在镇魔阵上叠加了一重镇魂阵,用以超度谢星雪的怨魂。
在填入无数死于战场的修士魂灵后,镇魂阵得以平稳运转。
镇魔、镇魂两阵相叠,彼此权衡,如此相安无事了数十年。
可现今,却突生异动,连长久驻守此地的江长老都探不出原因来。
于是,他们只好提前动用隐藏计划——
让苏若雪与镇魂阵相连,镇压谢星雪的怨魂。
苏若雪的母亲正是当年帮助布下镇魂阵的女修,那次布阵,令她身中寒毒,生下的苏若雪也是寒毒遍体。
而来自谢星雪的寒毒,却让苏若雪成了半个“寒魔之体”,必要时候,可以入阵定阵。
这么多年来,由于有着多重准备,他们一直自以为高枕无忧。
可此番将苏若雪与阵法相连后,阵法却并未如他们所想一般稳定下来,反而震动得愈发厉害。
而岑敖天的身体也随之愈发差劲,濒临崩溃,他总觉得和这阵法有关。
于是,他今日特意来了一趟守寂堂,想要看看是不是那江旬说谎了。
可事实却告诉他,一切的确是最坏的情况。
没有办法……他不能让安稳了千百年的镇魔阵毁在他手上。
所以,既是再发动一次与魔域大战,既是背负上这样的杀生恶孽,他也要守住这镇魔阵……
如此想着,岑敖天眼神一暗,做了决定。
他不欲再在这令他不适的地方久留,转身道:“走吧。”
他阔步跨离那些墓碑,姿态高昂,步履急促,却在途径某一座墓碑的时候,脚步一顿——
岑敖天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