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月举杯:“所以,何为有幸,又何为不幸?”
晁晨忿忿地说:“少你这个害人Jing,当是幸运许多。不过这故事说与魏坊主,倒是有几分牵强,似乎是无甚关系。”
“不牵强,你就不奇怪他放着好好的七老后继者不当,跑来做起买卖?”公羊月反问。
晁晨认真地问:“为什么?”
公羊月摊手:“我亦不知。欸,我可没戏弄你,我是真不知道。”说着,还朝正同崔叹凤讲得热火朝天的正主望了一眼,“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剑谷,再回来时,作坊都搭好几个月,仿佛这个决定只是一拍脑袋,一夜之间。”
除了搬到绵竹,其余倒是一尘不变,魏展眉依旧追求裴姑娘,也时不时回去云深台与裴塞斗气。他离开的时候那板正的老顽固还觉得可惜,此子虽是气人,但不可否认,天资尚佳,学人倒腾钱财,实在有些不耻。
“你就没问过?”
“问过。有一回在蜀南碰面,我俩喝酒夜谈,回忆起剑谷往事,他说,太厉害的人,总归难以善终,不如当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平安一生,就像不材之木一样。”公羊月如是说。
当今天下纷乱,不少人想趁机自拥而立;如今江湖动荡,更是有不少游侠儿渴盼一战成名。所有的人都想站在顶峰,可却都忘了,树欲静而风不止。
晁晨询问:“你是否被他说动?”
“我若被说动,就不会在此与你对谈。”公羊月谑笑一声,俯身上前,轻声道:“晁晨,我不一样,我怕身不由己地活着,我怕默默无闻地死去……”
更怕这世上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死活。
“……不过,而今想想皆无所谓,只要能凭自己的心意,生与死都算如意。”公羊月满不在乎道。
这也能解释,为何中毒后他能按时按点吃饭行路,圣物失窃后虽然也费心追查,但却并非查不到便要死要活要个结果那样瞎折腾,蜀南竹海失信,还能在酒栈歇脚使唤人,玄之道长暴毙,却还能在这里平静地和人慢慢谈。
他是永远只用八分力的人,不辜负他人,也不会强迫自己。
晁晨立即坐直了身子:“你说得对,真能如此,着实教人羡慕。”
“今天怎的不说教?”
“说什么?说你有分寸,还是说你自私?曾几何时,我也害怕孤独无闻地死去,拼命想被人仰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私心,没有例外,坦然面对即可。”晁晨淡淡道,“至于拼命,你只是还没遇到让你拼命的人或者事。”
公羊月有些触动,眼睛里闪过华彩——
晁晨迂腐说教却并不固执,喜欢就大加赞美,厌恶也相当沉默,有理则据理力争,无理也会坦然承认,即便这些话或是争执的道理出自公羊月,出自他讨厌的人
这样的简单,谁不喜欢呢?
“也许很快,便会遇上了,”公羊月以茶当酒,努力笑了一声,很快恢复到玩世不恭的模样,“说了这么多,倒不一定真是为这么高深的缘由,大家都是俗人,俗人自然俗气,指不定是因为裴姑娘回回拒绝,他又发誓非卿不娶,脸面挂不住,才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傻子才会信。”
魏展眉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嗔道:“可不是只有你信!拜托,你讲闲话也找个月黑风高无人之地,当面算怎么回事儿?”
“当面背地有何差别,你打得过我?”公羊月坐定不乱。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
晁晨有些羡慕,从前他端着架子,周围的人也都端着架子,像这样掏心掏肺敢讲真话的,一个也没有,数来数去,还不如现在的公羊月。偶尔和公羊月损上两句,他并不会小气记恨,反正触怒他太多次,也没什么恨好记。
魏展眉和公羊月谈了些细节,只说自己要再安排一下,晚间会自行离开,只是庄子上不住人,匠舍又无空,装不下他一行男男女女,便给了个绵竹城里的地址,让他们去静候消息:“届时,送你一份大礼。”
纸条给出去时,魏展眉还怕他不接。
夏侯真死后,公羊月便再不入绵竹,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两指一夹,塞进袖中。
魏展眉看在眼里,觉得公羊月和过去隐隐有所不同。
送出作坊时,先前搭话的伙计慌慌张张来报信,说是院外三丈半,有个拿剑的鬼鬼祟祟徘徊,不知是否要偷木头。
“偷木头?”
真要偷木料,也该来柄斧子或是拖个箩筐。魏展眉十分惊奇,倚门探头,发现是谷雪长老门下的周碧海。
周碧海来回踱步,频频向小院张望,见有人出来,便躲了开去,发觉不是冲着自个,又晃悠回来。
“他好像在看你。”晁晨提醒公羊月。
这位魏坊主虽已离开剑谷,但因为那位裴姑娘的缘故,并非全不往来,他在绵竹有个落脚点,不是什么大秘密,既然找上门,说明有大事儿,即便是害怕公羊月,也万不该避之如此,何况先前已碰过头,没必要遮掩,更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