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再凑不到钱,桑弘将会直接被请出ICU病房。
那大约是她那辈子除了得知桑柔死亡外,最绝望的时候。
她差一点就给医生跪下了。
一双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把她扶起来。
他的手是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
桑白抬头。
陆慎那副极细的黑色磨砂镜框上折射着医院走廊的冷调白色灯光。
她认出他:“陆慎?”
五年未见,他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和杀伐决断的锋利感。
他点点头,仿佛是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帮她垫付了费用。
桑白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
这是桑弘住院后,她第一次哭。
她声音带着点倔强:“谢谢,我会还的。”
陆慎不甚在意地“嗯”了声,从平鹏手机接过张纸巾,递给她。
她指尖轻轻颤抖,接过来。
擦干眼泪后,她仰头勉强笑笑:“您怎么会来这儿?”
陆慎淡声:“有个亲戚恰好住院了,来探望。”
桑白轻轻颔首,想起钱的事:“我能留您一个电话吗?这钱我之后肯定会想办法还您的,或者银行卡账号也行。”
陆慎看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桑白莫名觉得他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陆慎吩咐平鹏:“把银行卡号给桑白小姐。”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
平鹏立刻要了桑白手机号码,很快把银行卡号发给她。
住一个多月的ICU病房,桑弘的脑水肿逐渐消退,恢复良好,终于转到普通病房。
又过半个月,桑弘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公司怎么样。
桑白让他安心修养,但弘信是他一手创办了几十年的装修公司,岂能说放手就放手。
有个老员工趁桑白上课的时间跑到病房跟桑弘哭诉,桑弘当时就差点又背过气去。
了解完情况,桑白干脆跟桑弘摊牌了:“爸,我们破产清算吧,弘信的经营模式太老了,救不回来了。”
桑弘语气激动:“桑桑,你不懂,弘信是爸爸的命,而且那么多老员工跟着爸爸干了十几二十多年,弘信破产他们怎么办?”
桑白最近累极了,压力几乎全在她身上,她语气也不太好:“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弘信只是一家普通的公司,没了弘信他们还可以去其他公司——”
桑弘喘气声逐渐加重。
桑白吓坏了:“爸,爸你别吓我——”
桑弘又重新进了ICU病房。
桑白瘫坐在冰冷的楼道里,觉得全身无力,直到医生出来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她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松开。
空旷的楼道里突然响起男人的脚步声。
桑白抬头。
陆慎停在她身前,凝视着她,将手里烟灰色的围巾递过来。
桑白起身,有些局促:“谢谢,不用了。不过,您怎么会在这儿?”
最近每隔几天都能碰到陆慎,偶遇的次数似乎过于频繁。
此刻已经过了午夜,他又赫然出现在这里。
陆慎言简意赅:“我父亲刚做完手术。”
桑白“喔”一声,点点头。
医院走廊的白光落在他冷峻的脸上。
他的眼神像是丝毫没有温度,桑白却突然觉得他这张脸好看到带了一丝蛊惑的意味。
陆慎弯腰,将围巾披在她身上,开口:“刚才听说桑先生又进了ICU病房,我过来看看。”
桑白捏着围巾一角,心如小鹿般乱撞:“谢谢。”
陆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桑白有点害羞地别过脸。
片刻后,陆慎转身离开,留下一句话:“若是有什么别的事,桑小姐可以随时联系我的助理。”
平鹏还停留在原地,等陆慎的背影彻底消失后,他递上一张名片。
“桑小姐别担心,有事儿您直接联系我就行。”
桑白咬唇,接过名片。
不是联系他,是联系他的助理。
*
桑弘再次醒来后,桑白和赵雪巧轮流陪护,日夜都看着他,不许别人进来跟他搭话。
他整个人像是沧桑了十岁。
一天夜里,桑白陪护时,桑弘大约以为她睡着了,发出压抑的、低哑的哭泣声,还很轻地喊了桑柔的小名儿——那时桑柔刚走了半年多。
那应该是,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会想起最惦念的人。
后来桑弘哭累了睡着,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从病房里跑了出来。
凌晨四点半。
外头下着大雨。
她站在医院内一颗白杨树下。
春寒料峭,树枝都是枯的,还没发芽。
一道闪电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