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焕举着水囊,喂天无际喝了些水。
他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只能僵硬地坐着,听眼前这群陌生的小辈们粗略讲述百余年间发生过的事。近处的海面上,许多小鲛人正在欢快地游来游去,令他的思绪恍惚又回到了从前,那艘远航的大船,以及同样穿行在浪花间的鲛群。
风缱雪问:“天道长,这百余年来,你一直被九婴困在这幅鲛绡图中?”
天无际长叹一声:“也是我当时大意。”
那年,有传闻说南洋有妖邪为祸,他便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商船刚刚起航时,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船上的织女和蚕娘们经常谈论纺织技法,所以那段时间只要一登上甲板,就能看到四处都挂着亮闪闪的美丽织物,在阳光下闪烁如宝石。
而这宝石一般的光泽,也顺利引来了大批的怯生生的鲛群,船上的旅客对此并不意外,因为鲛族本就善于纺织,船主更是在船尾处多加了一艘小平船,能让鲛人们趴在上头,同织女一起交流,双方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近起来。
天无际道:“当时有一个年岁不大的鲛人,名叫十七,最为活泼好动。不过他不喜欢纺织,倒更喜欢听人说斩妖除魔的故事,我那阵无事可做,就经常同他聊天,聊到后来,他还想同我一道去南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直到某一天的日暮时分,大船抵达了白沙海域。
璃焕问:“九婴出现了?”
天无际答:“大船上的人突然疯了。”
说说笑笑的蚕娘也好,细心温柔的织女也好,或者是游历的修士,甚至是还未成年的孩童,突然都撕破往日表象,他们高举起手中的刀剑,开始四处屠戮鲛群。待天无际听到消息上到甲板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海水!
鲛人们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向大洋深处逃去,却被修士们的剑阵逼回。大船的乘客中,平日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执剑大喊:“绑了这群鲛人,贩卖到南洋,咱们就发财了!”
而其余人也很配合地振臂高呼,一双双被亢奋染红的眼睛,如饥渴的海匪与恶狼。天无际很快就从长者的心窍内窥出一丝煞气,知道这万余人已被邪魔Cao控,便从乾坤袋里取出避煞符咒,幻为数千利箭,弯弓满月射向失控的人群!
风缱雪皱眉:“若真是九婴,寻常的避煞符怕是无用。”
天无际叹道:“确实无用,而且船上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救不过来,我那时也想到了曜雀帝君曾斩杀九婴一颅在白沙海的传闻,猜出了煞气来源。眼看鲛人们已经无处可逃,我就想带着他们离开,九婴却先一步从天而降,将所有鲛族都一并卷入海中。”
谢刃嗤一句:“先Cao控无辜修士屠杀鲛人,自己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登场,怪不得鲛族视九婴为大神明,甘愿为他织这四十九重鲛绡图,此等本事,不去搭个台子唱戏挣钱,还真算屈才。”
他一边说,一边又不自觉地瞄了眼风缱雪,结果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四目相接,不管环境合不合适吧,反正两人都微微一闪躲,将对面的天无际当成救命稻草,异口同声问道:“然后呢?”
墨驰感叹:“你们两个还真有默契。”
谢刃摸了把鼻子,走过去坐到风缱雪身边,将何归顺手一推:“你,去那头。”
何宗主莫名其妙,你这又是犯哪门子病。
天无际继续道:“九婴附身到了一名修士体内,他的剑虽只有一半,却是妖剑灭世,煞气冲天,力量不容小觑。数百招后,我逐渐落于下风,而船上的修士们失去神智,只木头一样站着,并无一人出手相助。”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名鲛人从海底跃出,怀中抱着天无际方才被打落的箭囊,用尽全力抛了过来!
璃焕猜:“是那位叫十七的鲛人吗?”
“正是他。”天无际道,“可我虽得了箭囊,却依旧难敌九婴,反倒害的十七因此丧命。他平日里对我极为尊敬信任,哪怕亲眼目睹了族群被无辜屠杀的惨状,依旧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只可惜,我非但救不了世人,还连累他被妖剑……”
璃焕见他目中似有泪光,便劝道:“天道长已经尽力了,无需太过自责。”
风缱雪问:“我们在外头见到了一尊奔跑的鲛人石像,是十七吧?”
“是他。”天无际道,“不过那并非普通石像,而是中了化石咒的十七。在他将箭囊丢给我后,九婴勃然大怒,先是以妖剑将十七剔骨剥皮,又将他变为一尊石像,抛入了无边汪洋。”
百年前的这桩屠杀惨案,听起来有些沉重。在十七坠入大海之后没多久,天无际也被九婴俘虏,三艘大船上的修士们则是无一幸免,全部被沉到海底深处,彻底消失世间。
谢刃顺着往后推:“而后鲛群便替九婴织了这张鲛绡图,供他养Jing蓄锐,等着有朝一日,再出去兴风作浪。”
风缱雪又问:“鲛绡图共七七四十九重,可这最后一重却并非鲛丝织成,天道长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天无际抬头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