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府里确实有池塘。钻过一条通幽曲径,穿过两座林立怪石,便见眼前菡萏娇妍,池水湛然,驳岸之上,水榭亭宇甚为宜景。
临近池边,更可见到锦鲤游水,闻到馥郁莲香。
楚栖慢悠悠地脱了只鞋,他环视了一圈,本来在这边整理花草和领路的仆役都被他暂时遣退了,一时看不到什么人。
但他知道,周围有人。
楚栖没办法,熟练地纵身一跃。
池水尚未沾到衣摆,便听耳边风声乍起,楚栖觉得腰上被什么东西环住,然后再被一甩,眼前天旋地转,再落地时,他就已经站在那水榭亭台里了。
亭子的Yin影里半跪了一个人。
“凌飞渡,”楚栖喊他名字,“希望下次你能自觉出现,不要再极限救人了。”
Yin影里的人一动不动,声音倒是响了起来:“……恕难从命。”
楚栖叹了口气,似乎也已经听过这个答案无数次了。
他复杂地想,这就是为什么你知名度得分负五的原因啊。
——这位凌飞渡,便是他们男子天团的第一号成员。
职业是影卫,就算现身也要蒙着下半张脸的影卫。
楚栖靠在亭柱上,默默地俯视着他。
凌飞渡一身霁青,整个人隐于Yin影之中,安静垂眸,看不清面容。从他专业的听令姿势和救人技能来看,应当是很忠心耿耿。
但楚栖却知道,这个忠心得看场合。倘若方才他没有屏退池塘边的其他人,那么就算他真的落入池水,凌飞渡也不会现身,大约只会在他真要淹死的档口,才救急地将他甩出。
要是这样也不行,他会选择先打晕围观的旁人,再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去救楚栖。
类似的事情楚栖在十年间也领略过不少次了。
他简直怀疑凌飞渡有社交恐惧症。
但应当不是,他只是过于听从敬王的命令,而楚静忠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隐蔽”。
当年护送楚栖北上的八个手下,都是楚静忠Jing心挑选的,他们并不全都善武,但都各自有手段。
比如跟楚栖一同回来的柴斌,会一口流利的北雍话,南慕方言、西宛巫族的祝诵也能随口道来,是一只合格的翻译机。
其余人里还有Jing通药理的神医、擅长驯兽的猎师等。楚栖与他们朝夕相处,感情颇深,为求成长,左右都跟着学过一点。他们或许是得了敬王授意,或许是为了楚栖好,也并不吝啬教学,一一倾囊相授,虽因安稳日子不多,只有学得皮毛。
不过这其中没有凌飞渡的份。
他平时不见踪影,就连赶路也不坐在马车里,而是自己在外用轻功奔行。但武艺却十分高强,只在混乱中贴身保护楚栖安危,并且他要么不现身,一旦出现,就一定不留活口,要将任何发现了他存在的人从这个世界上除去。
也因此,在同路的其余六人死在荒山野岭后,也许这世上就只有楚栖、柴斌和敬王知晓他的具体存在了。
——他不负五谁得负五。
楚栖在心里慨叹自己的失策,继续看着凌飞渡。
沉默了这么久,凌飞渡也没有主动发声的意思,于是楚栖一边拿出一张纸,一边开了口:“还记得这个吗?再念一遍给我听。”
凌飞渡恭敬地接过纸条,但在看到那上面的字时,楚栖发现他的手指极细微地颤了颤。
楚栖霎时来了Jing神:“念。”
凌飞渡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因面罩阻拦,听起来分外轻微:“……我叫凌飞渡,是‘乱舞春秋’的第一位成员,擅长缩骨、轻功和隐匿,在团中是舞蹈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楚栖道:“那时匆忙,念完之后就让你准备回京事宜,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你知道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凌飞渡垂眸道:“主人只需解释‘乱舞春秋’、‘舞蹈担当’和‘天团’便可。”
“‘乱舞春秋’是一个组织名称,与你隶属的敬王特遣并无多大不同,不过是由我直领。”楚栖斟酌话语,努力忽悠,“‘舞蹈担当’也容易,就是夸你身段柔软,易凹造型,特别适合摆点动作。至于‘天团’二字就更好理解了。‘天’,渺远浩大,至高无上,用‘天工’夸工艺巧妙,用‘天才’夸聪慧卓绝,自然也能用‘天团’夸组合优秀。”
楚栖说罢,静静看着凌飞渡反应,果不其然是没有反应。可再等片刻,他却分明瞧见凌飞渡极快速地悄悄上瞟了他一眼,那双露出来的好看眼眸里写满了困惑。
可以,这种看似沉默高冷其实只是不知世事的爱豆很有市场。
楚大经纪人很有经验地定下结论。
——凌飞渡还是有救的。
他得好好磨磋一番。
楚栖负手踱步,姿态很像领导查岗,语气也真切深长:“飞渡,我知你总体听命于我爹,不会违抗他的指令,所以才将隐匿自身的存在视得极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