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在这时,在他手背上作威作福的大爷鸽忽然一展翅膀,向着殿门口飞去。
楚栖本想转过身捉住它,然而刹那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顿时一僵。
果然,身后传来他好笔友的轻唤:“楚栖。”
第28章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5)太尉罗冀意……
楚栖一顿一顿僵硬地转过身,像个久未涂油的生锈机关。
他发现他家那只大爷鸽飞到了柳戟月手上,正低头飞啄着皇帝掌心里攥着的谷物,吃得不亦乐乎。
得,也不用担心冤枉人了,这番情况还不够明了吗。
也亏得柳戟月还记得给这鸽子喂粮,摆明是算计好了揭露真相的时辰,楚栖愤愤地想。
但他还是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然而一时间柳戟月却未叫他起身,殿内无来陷入了沉默。
楚栖低着头,察觉到柳戟月慢慢踱步至香炉处,挑开盖子,淡淡问道:“你不喜欢照影归的味道?”
楚栖道:“不是不喜欢,是香气太浓,脑袋容易发昏。”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往事。”柳戟月笑了笑,忽然低声道,“朕从前倒经常闻。不过后来一想,若是常熏‘照影归’,叫那独特的味道变作了凡香才是浪费。
他让楚栖平身,楚栖抬头看着他,一时间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说今夜不是说要留宿皇后宫中吗,怎么又来了我这儿?又比如说顾兔兄你把我瞒得这么惨,是想要闹哪样?
但他询问的话语在喉头犹豫,到最后问出的却是另一桩事:“……那只兔子呢?”
这问题其实没头没尾的突兀,但柳戟月显然明白他话中所指,摇了摇头:“那年先帝崩逝,宫中变动,宫人疏于照顾,自是轻易没了。”
楚栖微微张了张口,竟是他一走,那小玉兔也没留下吗。
“不过兔子本就活不长久,若是能活到现在,倒算奇迹了。”他帮着解释道,“但繁殖力却不错,说不定后代还在宫里哪个角落活着呢……”
他本想借此话劝慰,谁知柳戟月听见,非但没有舒展眉眼,反倒神色一凛。
“不会了,它们一只也没剩下。”柳戟月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眼睛,轻声补充道,“先帝逝后,宫闱里死的人比兔子还多。”
楚栖怔怔地看着他。
他其实猜得到,楚静忠送他北上后,京中的风波一点也不比他在外头遇到的纷乱少,只是更多的是深海之下的漩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能将人吞得尸骨不存。
柳戟月在这样的风波中存活下来,说是摄政王的傀儡也好,说是无实权的虚影也罢,他都经历过剧变动荡,并当了十余年的九五之尊。
生杀、血污、冰冷,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见过很多。
——又甚至启口亲批。
楚栖蓦然觉得手心有一丝凉意,但他眨了眨眼后,面前的皇帝却仍露出了一番温柔的神色。
这让他忍不住问道:“那……顾兔的‘兔’,是那只小玉兔吗?”
“嗯……”柳戟月道,“朕也并未扯谎。这只鸽子的确落在了摘星宫——只是原本可能是去太微殿寻敬王。青黎卫擒了它来,朕瞧见纸条上的字迹,这才知道是你。”
“那时候……朕已经五六年没有你的消息,初时朕还会向敬王询问,后来关系愈劣,敬王也不欲多言,便也不想与他试探了,到最后,竟是连个平安与否、身处天涯何处都不知晓。有时候午夜梦醒,梦见楚卿头也不回地跑出率土之滨,朕在后头唤你,你却恍若未闻,等看清卿前方一川、一桥的名字,才忽而被这噩梦惊醒,只觉背后冷汗涟涟。”
楚栖心神猛然一震,恍惚地看着他。
柳戟月兀地攥紧了他的掌心,喃喃道:“因而见到那密信时,朕的欢喜溢于言表,此后却又有忧愁。喜的是知道楚卿无事,忧的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倘若置之不理、交由敬王,此后得讯亦是麻烦;倘若据实相告,未免显得突兀奇怪,楚卿接到后不免也会胡思乱想,亦是麻烦。不如干脆……以一新友口吻,一如过往少时交好相告。那鸽子飞离数月,朕还以为再无回音……幸而,楚卿一直在。”
柳戟月说罢,微呼了口气,定定地回视楚栖,星眸如夜色深沉。
楚栖:“……”
楚栖心想,想问的都被你一通解释完了,他还敢有什么置喙言论。
这个人,先是一长段卖惨,表示实在思念却难获消息,好不容易有次截得,又怕再次失去而小心翼翼。什么他以为的欺骗玩弄,到柳戟月口中却成了可怜兮兮的、生怕戳破的伪装。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全真全假,楚栖觉得自己是辨不明了。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想。
这么想着,他方才心头的那份郁结似乎缓缓消退了下去,也不管此时作为是否有些过于逾越,不像他平时那般谨慎,反而带了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他鼓了鼓腮,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