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他浑话,一点一点给他擦干净骨灰盒上溅着的泥点时,温温吞吞的,也像个小菩萨。
“……我以为你玉净瓶翻了,所以那天才下那么大的雨呢。”
后来的少年咬着根草,像个小痞子似的靠在她院门前,总爱拿这话来调戏她。
那时候他越长越出落的脸上也总擦着新添的伤。
她并不理他,就在院里练老师教的戏。等得日薄西山,靠在院门上的少年都快睡过去,林青鸦就回去了。
再出来时,她会拿着只小药箱。
院门前有块大石头,圆溜溜的,每回上药毓亦都坐那上面。细细的棉花棒在他额角沾着药水轻轻滚一圈。
伤口被药水刺得细微的疼,少年却笑得毫不在意。更多是他故意往后撑着胳膊,看女孩好脾气地顺着他趴过来,认认真真给他清创。
小菩萨天生是双茶色的眼瞳,像春天的湖一样。
少年会在日与晚的缝隙间吹拂的风里,闭上眼,听见女孩的呼吸轻软。
他想如果人总会死。
那他想沉进她眼底的湖里。
……如果是那样的结束,那他随时可以欣然去。
可惜小菩萨不让。
他第一回 这样讲给她听,上完药的小菩萨没说话,她安安静静垂着眼,收药箱的动作都被教养得清雅。
收好以后她起身,抬手拿住疯子嘴巴里咬着的草。
“啊。”她声音总是轻轻的。
少年人总忍不住笑,晚风和星子一起揉碎在他眼底,“……小菩萨。”
小菩萨就把草拿出来了,背着药箱回去。
疯子一身的坏毛病,是她一点点给他改掉的。
七年不见……
林青鸦回神时嗅到唐亦衣领上沾着的淡淡的烟草气息,在心里轻叹了声。
白改了啊。
又全回来了。
“唐总你……您不要看不起人。”
白思思胆子不大,但最听不得别人说林青鸦的不是。
唐亦这句“你家的?”就让她以为他是在质疑林青鸦。
“角儿不是我家的,是大家评出来的,我们角儿当年还拿过梅兰奖的……是、是吧,角儿?”
白思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扛不住疯子的眼神威压,转向林青鸦。
林青鸦定了定心神,跳过白思思的话:“我查过租赁协议。”
唐亦眼神旋回。
林青鸦声音不急不缓,说话都像念戏本似的娓娓道来:“按约定条款,自签约日起,这里租给芳景团三年正。到期前30天内,如果没有以书面形式通知解约或另行约定商谈,则自动按原条件续约一年,依此类推。”
唐亦:“所以呢。”
林青鸦:“原合约的签约时间是在10月份,现在是2月份。”
“……”
唐亦没说话,半垂着眼,一双黑得幽深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清雅如兰的女人。
白思思和剧团其他人都为林青鸦捏了一把汗。
对视几秒。
疯子一低眼,轻咧嘴角笑了起来:“你想拿一本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合同压我,还是上个公司的?”
林青鸦似乎早有准备,语气认真:“《公司法》第一百七十四条规定,‘公司合并时,合并各方的债权、债务,应当由合并后存续的公司或者新设的公司承继。’”
唐亦低着头,屈指在颈前刺青旁轻蹭了下。但这一次不见恼怒,连那双幽黑的眸子里都染上笑。
“还有么。”
林青鸦微微皱眉。
停了一两秒后她又张口:“《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二条,关于当事人变化对合同履行的影响,当事人不得因名称的变更,或者法定代表人……”
没什么预兆的,林青鸦的话声停了下来。
剧团和唐亦的人都有点意外,疑惑地看向林青鸦。林青鸦自己安安静静地站了几秒,眼睫一扫。
神色还是清清淡淡的,一成不变的小观音模样,只有一点错觉似的粉晕悄染上她耳垂。
她身后,白思思早就痛苦地捂住眼,此时抱臂单手撑着额头,把字音压成线从牙缝往外挤:
“落了合同生效和姓名,还有负责人承办人……”
疯子哑声的笑截断了白思思的提醒:“‘第532条,合同生效后,当事人不得因姓名、名称的变更或者法定代表人、负责人、承办人的变动而不履行合同义务。’”
“——?”
林青鸦抬眼,茶色瞳子里浸着点难得明显的讶异情绪。
那点残红还淡在她胜雪的耳垂上。
唐亦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痒痒,他压着黑沉下来的眸子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白思思和剧团其他人顿时警觉,绷紧了弦,生怕这个疯子对他们的小观音做点什么。
但唐亦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