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听得入神,笑道:“船儿还会揍人呢?”
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隐忍静默,平日周崇与他接触,总怕自己走着走着就忘了身后还跟着严舟了。
严伯点头,说:“那些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欺负船儿,趁着他出去,内务府来放饭,把他那份儿给倒在夜香壶里了。”
“就为这个?”
“殿下您是不知道。”严伯叹口气,说,“船儿他娘二嫁远处,奴才没怪过她,只道天不护好人,竟让那儿遭了洪水。洪水过境,粮食淹了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瘟疫。船儿拿着他娘的印信上金林来寻奴才,饿成了皮包骨头,十三四岁的孩子,奴才一手都能抱起来......船儿这是饿过劲儿了,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所以才生了气。”
被人欺负,处处忍让,最后为了一顿饭的事儿撕破脸皮。
周崇头回觉得这严舟有意思。
想着想着,看到桌上的糕点,这才想起今日那严舟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的话。
殿下,不要浪费粮食。
像是听到了严舟那未出口的话语。
周崇憋不住笑了下,看得一旁的严伯一愣。
皇子皇女的分例是内务府定了的,南朝高祖就定过规矩,为了避免皇子之间妒忌相杀,所得东西皆是一样的。
周崇的宫里也有他自己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煲汤,味道鲜美可口。
文乐爱吃甜食,晚上突然馋了栗子糕,一大早就来了周崇宫里,打发小厮去请那厨子做糕点。
周崇还困倦着,被严舟扶着起了床,闭着眼让严舟伺候,恨不得早膳上来都让对方喂。
或许是严舟年轻,周崇不像往常那般担心累着严伯,什么事儿都托给严舟去做。
严舟几年就从三等太监升到了一等太监,来到了周崇的殿里办事儿,能力自然也不一般。很多事儿看着严伯做了之后,就能全模全样的来一次。
周崇尚未及冠,头发用墨色的发带系着。看着有些单薄,严舟又拿了两枚玉珠来嵌上。
正梳着额发呢,周崇突然睁了眼,看着严舟的脸,说:“不细看还不知道,船儿眉心生了一颗红痣。”
或许是偏远地区养的孩子皮实,严舟皮肤一直是黝黑的。被周崇这句话一逗,严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心,往后退了一步。
周崇哼着不知道啥时候听来的小曲儿,看了眼坐在桌前头翘首以盼的文乐,说:“又来蹭饭呢?”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膳房的人。
文乐立马站直,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不知尊卑的模样。
早膳摆了整整一桌,严舟看着试毒的太监拿出银筷,一道菜一道菜地试过了之后,才微微放松,代替严伯送人出去。
等人走了,文乐才坐下来,拿着栗子糕吃了起来。
里头一整颗的栗子,吃着香甜可口,一点都不腻。
一旁的严伯给文乐盛了汤,说:“知道少将军爱吃栗子,今日还叫厨子煲了栗子鸡,您尝尝。”
文乐眼睛一亮,说:“谢谢严伯。”
严伯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说:“少将军折煞奴才了。”
知道严伯知礼讲礼,文乐也不多说,盛了汤喝后,又盛了一碗。
文乐被傅骁玉养着,不像以前那般吃就要吃十分饱,觉得快饱了就放了筷子。
周崇抬眼看他,说:“别浪费了厨子心意,吃完。”
文乐:“......?”
周崇是在宫里长起来的九殿下,天潢贵胄,生来就是比普通人贵气的。
他脑子里哪儿有节约的概念。
文乐跟看稀奇似的扫了他一眼,随后捡起筷子继续吃饭。
两个大小伙子,总算是把一桌子的菜都给吃了个干净。
这会儿严舟送完人回来,看到了满桌竟没剩下个什么,诧异地看了眼周崇。
周崇还跟文乐说着话呢,揉了揉自己有些凸出来的肚子,嚷嚷着去国子监上课。
严舟急忙替他俩收拾书本,好一阵忙活后,跟在两人身后往国子监走去。
腊梅的香气沾染了整个院子,严舟个子高,怕惹人怀疑,一直佝偻着身子,像个老奴才。闻着这沁人心脾的花香味,他也难得抬头往树上看了眼。
鸟雀早已去南方避寒,腊梅的花开了一朵又一朵,给这冬日添上一抹暖色。
严舟好些日子的愁苦似乎随着这花香飘散了,回过神来,却已是落后那两位主子。刚准备跟上去,就瞧见周崇回头看了他一眼。
梅花落下,那人眼睛似嵌了珠玉一般,亮得出奇。
严舟的心落下一拍,见他说了句什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
“船儿,跟上。”
一路走到了国子监,文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腰间的荷包是傅澈绣的,里头装着些小零食。什么松子糖、花生酥,什么甜就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