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夏抬眼看他。
段凌穿着白色的室内便服,长发披散,因为靠坐着,并没有用簪子或金冠束发。
眉宇的矜傲自然不会消失,只是被些许寥落化开,反倒有些天真孩子气。
“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第五夏说,“我们第五家在宗门里也算地位崇高,但根基不稳,哥哥很要强,宗门内的弟子们胜不过他,又不喜欢他的性格,一直抱团为难他。宗门戒律森严,他心高气傲,那些人善于钻规矩的漏洞,他吃了很多苦。我父母不教他如何解决问题,遇事又只重罚他,斥责是他心境有问题。哥哥后来性情大变,叛离宗门,再也没有回来。小时候他待我很好,后来连对着我也不信,他在外头一定吃了很多苦。”
第五夏平静地说:“我想着,我待你好些,说不定因果汇聚,也有其他人像我这般,待哥哥好些。你不必放在心上。”
……
妩翩仙也来了,送了很多吃的玩的。
“其实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修炼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怎么能为了修炼不要生活?”
说着说着,她就双手托着下巴望着段凌发呆。
“真好看。”
她原来只觉得,气质纤弱的人若柳扶风好看,原来素来傲慢不可一世的人一旦病弱,居然更好看。
嘴唇苍白,还抿得这么冷,就该用来亲,狠狠地亲,时宣亏得是瞎的。
病弱潦倒,眉眼神情还这么傲,不但该被亲,还得亲到哭,时宣真是瞎,可他是真瞎啊。
冶昙缓缓抬眸,望着眼前这个想入非非的小妖:“你知道,落月山庄混进来了一只妖吗?”
妩翩仙微微僵住,面上还是一派楚楚天真:“妖?郁罗萧台好像和妖族关系还可以。”
冶昙淡淡地说:“还是一只花妖,据说,长老正在在找。”
“找,找到了干什么?遣返吗?”
“拔了根,种到花盆里,日日欣赏。”
妩翩仙嗖地站起来,同手同脚:“我想起来,夜深了,男女授受不亲,我先回去睡了。”
【你吓她干什么?】
“她修人道也还是妖性难改,做回妖修,修为定然一日千里,在这里迟早有大劫。”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时宣!你也来看段凌啊!”妩翩仙大声说,“段凌段凌,时宣来看你啦!你快进去,快进去,他一定在等你。”
守在门口的侍从神情讪讪,这时候再说“我们少爷已经歇息了,您请回”好像不太好。
但少爷吩咐只让女孩子进去,他们也……
“你在外面等着。”时宣拎了礼物,对阿律嘱咐一句。
阿律答应一声,跟那三个侍从聊起来:“你们少爷架子好大,我们公子来了几次了都见不着……”
时宣走进来,将声音关在门外。
他在床边坐下。
“我看不到,你在生气吗?”
“生什么气?”
“那日游园,说好是我跟你,但中途来了别人,我还先走了。”时宣眉宇神情清雅高华,“在想,若是你忽然不来上课,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我不会生时宣的气。”
果然这么说了,似这样的话已经听过许多了。
他闭着眼睛,黑夜之中,笑容也像晕染开的阳光融融:“那就好……”
“毕竟,裴英是我叫来的。”
时宣脸上的笑容缓缓失去了温度,仍旧温和。
一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时宣没有动:“我本来就看不见的,不需要多此一举。”
一开始没有温度,慢慢的才感觉到掌心的温热。
对方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倦恹,浮于表面的矜傲,好像并不完全投入这场谈话,有些神秘的慢悠悠的从容:“事情跟你想的不一样,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样,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比你以为的更早遇见你,你目前所猜测的所有答案,都是错误答案。不是你跟任何人,只有我跟你。”
时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的就是我会做的。暄叶。”
那声音轻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时宣:“……”
像是拥抱,轻慢的像是游戏一样,伏在他的肩上。
他没有动:“你是谁?”
这不是段凌!
像是被唤醒的邪神嘉奖他的信徒,白日幻梦一样,散漫慵倦的声音:“你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来见你了。”
明明没有想任何,但他下意识念出一个名字:“冶昙。”
他听到,烛火灯盏、光、声音,渐次熄灭的声音。
漫不见底的深海,水波,不断沉下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像是白日做的一个梦……”
风,是什么样子的?是眼睛能看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