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脸上挤出来的轻松一闪而逝,整个人一下子气压低了好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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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驱车前往的目的地,是云绕著名的国乐研究院。
他此行是为国乐大师风长卿而来。
他研读书籍时发现这位风老前辈对梁时古乐了解研究甚多,应该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路上积雪未化干,烈风作响,林放却驶得飞快,像是要用驰骋的速度来压下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他心里的荒原上野火一片,就快要将枯萎的草叶燃烧殆尽,升起一大片浓烈呛人的烟。
林放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约在了风老先生的办公室里。装饰简朴素雅,书柜上有几个不俗的摆件。
他只坐在了门口一排长凳上,双手握拳坐了会儿,然后在手机上点开余殊那天弹琴的视频。
古朴厚重的琴声在屋子里回荡起来。
林放愁眉不展,寒冰划开似的眼眸中似乎飘了一层雪。
他已经找遍了省图收录的所有梁朝末年相关的文献,文史类、艺术类,提到余殊的文字都很少,更别说寻找到这首曲谱的痕迹。当年京都有名的几家乐坊所创作的曲子也都流传下来,却独独没有余殊求得的那一支。
种种迹象表面,这首曲子理应失传在千年前他与余殊身死后。
而如今的余殊却指法流畅,骗他是从曲谱上习得。
他撒谎时脸会往左边侧,自己那时竟然没发现。
林放自嘲一笑。他花费这些天寻找一个答案,似乎只迎来了更复杂的谜题。
他一时分神,没注意到身后风长卿已进了屋子,不发一语。
直到一曲毕,风先生才叹了口气:“此良才不多矣。”
林放倏然站起身,迎了风先生落座,将见面礼奉上。
风先生多年前曾给林放参演的电影做过音乐指导,对眼前的年轻人还算有些了解。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身上有一份当代人难得的洒脱,与这首曲子的弹奏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弹此曲者,你可认得?”
林放心中一动,“风先生,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
他不自觉用拇指捻了捻指腹,神色凝重:“听闻先生一生致力于研究古谱,有没有从什么地方,听过这支曲子?”
风长卿缓缓摇头:“从未。”
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林放仍旧不死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您当真没有听过,哪怕是与之类似的吗?”
风长卿笑了笑:“林放小友多虑了。此曲有帝王之相,非凡人所作。你若是认得谱曲人,定要将他带到我面前来,好结识一番。至于你问我有没有在古谱上见过这首曲子,当真是不可能。此曲不凡,若有幸在史书上记载着一字半句,必然不会被埋没,可与名家之作并驾齐驱。我见你方才视频中弹奏之人,年岁不过二十,能有此成就,真是天赋啊。”
话毕,风长卿正要饮茶,却瞥见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林放单手掩面,低着头。
时间像是静止在这一瞬,只能通过他肩膀的轻微抽动来判断。
良久,林放站起身,对风先生鞠了一躬。
风长卿不解:“这是何意?”
“谢谢。谢谢您。”
前者是谢先生解惑;
后者是谢他为余殊正名。
林放浅浅笑了起来,像冰雪消融的一瞬,有阳光投射进来。
于他而言,能和余殊重逢在另一个时代,不论因果勾连,这件事本身已是一种恩赐了。
林放走出研究所时,天已黑透。
寒风刮得人脸疼,他倚在车前点了一支烟。
在第四根烟灰烫到手指时,他在拨通键上停留已久的指尖才按了下去。
第23章 (倒v开始)
林放没烟瘾,除了四年前出演过一个社会底层的瘾君子,也就林峥给他使绊子那回他才碰过烟。
尼古丁带来的轻柔愉悦能暂时麻痹神经,特别适合这种让他无能为力的时刻。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号码,林放还没来得及给他备注。
他第一次知道余殊的手机号,是余殊祖母邀请他赴宴那天,老人嘱托他将余殊捎上。
他本可以与他分乘两辆车,却在舞蹈室里被玻璃上那幅画勾了一下。
那天傍晚,余殊对着玻璃哈气,白雾迷蒙中一副孩童提着鲤鱼灯的画,映照着夕阳余辉。
稚嫩的笔调让他想起了年幼的遭遇、想起为他做那盏灯的少年,却独独没敢将作画人与当年的余殊对应起来。
画上那个笑靥明媚、眉毛有些锋利的男孩,不正就是他自己吗?
不管余殊是否愿意承认,他画鲤鱼灯时,心里定有一瞬是在想着他。
电话被接通。
余殊带点困意孱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