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刚要放下挑起帷幔的手,眼角却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定睛看回那些少年,目光牢牢地锁住其中的一个。
随从们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还在纳罕主子为何如此,侍女萱儿突然瞠目结舌,不知道被什么事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余三人都争相问她有何惊奇之处,她兀自失语,怔怔地回头看向马车,不知何时,帷幔已经再度垂下,车内再次静寂无声。
而那吃惊的侍女,良久不得言语。
***
质子一行人在皇宫后门外等了近两个时辰,直到申时才见两个小太监走出宫门,手拿文印前来迎接。
“泱泱大国就是这样礼待宾客的么?”萱儿压着怒火质问那两个太监。
那两个太监身穿灰袍,一见便知是地位极低的催巴儿,然两人卑微至此,却也对楼月王子毫无敬畏。
其中一个太监回那侍女:“泱泱大国自会礼待宾客,可是你们主子不过是来我大周做质子的,还自作多情充什么宾客?”
萱儿:“你!”
一句话甚是搓火,然另一个小太监又出来补刀:“让你们在此等候,乃我朝‘钦天监’之令,理事大人说了,你家主子是千年一遇的祸国男妖,要他在这里晒足了我大周朝的日光,去除了妖性,才得入宫!”
两名侍卫忍无可忍,相视一眼便欲出手回敬。
“无礼!”
此时,马车上传来低沉而清润的男声,语调不急不缓,却带出莫名的威慑力,那两名护卫闻声便硬生生收回了势来。
***
质子的马车由那两个太监引着,他们不知听了谁的吩咐,故意不走大路,只走那些偏径巷角,最后进了皇宫西南角落的一片清幽潭边。
一条曲折的浮桥,从岸边通向潭水正中的一片沙洲,那沙洲之上建了一间轩屋,名曰“凝月轩”,此处便是大周安排给质子的居所了。
质子的行李细软不多,两名侍女很快就安顿妥当。此时已到晚膳的时候,却不见人来打点,侍女萱儿又忍不住发起牢sao。
她正在坤华的卧房外侍奉,声声抱怨穿过竹帘传进屋里,也未见主子回应。
透过竹帘缝隙,她看到主子坐在窗边书桌前,手捧一本中原书籍,正看得入神。
即使是独处,坤华也未曾摘下面具,周身仍缀着繁冗长袍,就连头发也包裹在兜帽里,双手捧着书本也未摘下手套。
萱儿看在眼里,想起那诋毁坤华的祸国妖男之称,心里不免疼惜起来。
五年前,胡夏国讨伐楼月国的那场战役结束以后,连自裁谢罪都没资格的坤华,悲愤之际便立下毒誓:虽不得不苟活于世,但他此生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容貌。
萱儿苦笑,那些王公大臣,还想欺负她家王子到何地步?
她继而想起在宫门外的那幕,忍不住道:“想不到中原这里,竟有人与殿下如此相像,那孩子猛一看,和殿下您十五岁时一模一样呢,不过仔细分辨,还是殿下姿色更……”
“萱姐姐,”面具后面传来有几分落寞的语声,“求您……别再拿坤华容貌取笑了。”
萱儿收住了话,心里却暗道:“殿下,奴婢哪有拿您取笑啊?”
萱儿本是流亡西域的汉人,被同是汉人的落迫王妃收留,那王妃见她机灵懂事,就将她安置在儿子身边照应。
萱儿自十四岁起便跟在坤华身边,彼时小王子才九岁,天真烂漫,稚气童蒙,尚未招致祸国之疚,也尚未用面具遮蔽容颜。
所以,萱儿是见过坤华样貌的。
“殿下,不知他们抓来那些孩子,要作何安排?难不成……是要净身去做太监?”
萱儿说到这里便有些心疼,想那个孩子与坤华王子容貌相似,竟也同王子一样命运多舛。
可她若是得知了真相,就会更痛惜那孩子命薄。
而坤华毕竟出身王室,自小见惯后宫秘事,那太监所说“侍奉龙阳”的意思,他是懂得的。
坤华:“萱姐姐,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萱儿明白,那孩子与王子相像的事,她自不会宣张。
***
夜凉如水。
这是坤华在中原度过的第一晚,思乡忧国,前程未卜,令他何以安眠?
更何况,满月当空,撒下一片清幽光华……
楼月国尚月,视月亮为神明,相信月光自有神力,每当满月之夜便行祭拜。
此时坤华仍未解下面具,静夜里,他孤身走出轩屋,站在潭边,怔怔地望着夜空。
圆月当空,月满幽潭。
白玉面具在月光下泛起清冷而朦胧的蓝光,男子高挑的背影倒映在水中,此番景象,美得似是画作。
“阿妈,孩儿听他们的话,来这里做质子,父王和那些权臣们,想必就不会再苛难您了吧?”
低低的嗓音,温柔得好似溶入了月光里。那幽怨男子在潭边静立片刻,便回身进屋,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