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古来帝王者,肆意放纵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于国家和百姓来说,终究并非好事。
萱城夺过苻坚手里的纸牌,砸在案几上,抓起苻坚的手,一把就把人从座上拉了起来,“为何,我不想让姚苌去,慕容家的,羌族姚氏,这些人我谁都不信,你偏偏要去任用这些人,我自己去就够了。”
“那你为何私下去拜访了他?”苻坚沉声。
萱城一时哑然。
“张育必败。其实,你担心的不是张育在蜀地称不称王的问题,桓氏一旦扯上了蜀地,那我们与谢安的十年之约也许会毁于一旦,皇弟,你不想朕与谢安为敌,对吗?朕答应你,谢氏会是我苻氏永远的朋友。”
公元376年三月,即大秦建元十一年,蜀地发生变乱。
蜀人流寇张育自称蜀王,与另一股盗贼之首杨光起兵两万人,联合巴獠酋长张重、尹万的一万多人,进围秦拥有蜀地的益州刺史和蜀郡太守治所成都。
“若是非要一战呢?”
“皇弟,朕相信你不会的,最起码你不会与谢安一战,即使朕有多么的想,多么的想要毁约而与谢安决一死战,可你不会,你是君子,君子一言九鼎的。”
萱城是知道这段历史的,苻坚当然没有与谢安发生冲突,苻坚与谢安的决战只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更是最后一次。
桓温在世时妒忌谢氏家族的能人辈出,于是借口修城墙,把谢氏的子子孙孙都征讨去修城墙了,晋朝的城墙越修越高,却防不了外面的人。
桓温死时,其弟桓冲和谢安被同时召为朝廷太保,共同辅佐司马氏。
可桓温的儿子桓玄却离开了建康。
桓玄去了蜀地。
“如若真的一战,那么,放手去吧。”
“即便毁约?”
“朕来承担责任。”
“身缠骂名,百姓厌恶。”
“一切有朕担着。”
萱城直直的盯着他深情的眸子,随即却平静的笑了,“不会的,皇兄,这一切都不会有,我会和平的处理好这件事。要战,也是与张育一战,我们与晋朝,还不到不得不战的时刻。”
“朕信你。”
霎然间,萱城内心翻腾万千。
这三个字,好沉,好重。
萱城最想得到的,其实到头来,不过这三个简简单单的字眼。
当然了,这一日,苻坚没有告诉他为何独独要派姚苌跟随他一同前去蜀地。
萱城也没有再追问了。
苻晖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静阁的视线暗下来了,外头的阳光都藏匿起来了。夜上来了,皇子们都回去了,这一次,苻坚走的很及时,不用萱城下逐客令。
“皇叔?”
苻晖看着萱城手里捏着的一张纸牌。
“晖儿,你还没走?”
“皇叔。”
……
“太子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萱城感到疑惑。
苻晖的目光落在萱城的手里,那些一张一张写满数字的纸牌上,久久不语。
然而,最后萱城还没有回答,苻晖却静静的说了一句,“无论何时,你是晖儿的皇叔。”
苻晖也走了。
自从苻晖在太学中任教以来,他住在阳平公府的时候少了,有时候还要去新军营训练,他就更加腾不出时间了。
于是,到了最后,留在这空荡荡的王府中陪着自己的只有满园的慕颜花,千万种颜色,千奇百艳。
萱城享受着夜,长安城春天里的凉夜。
明月担心他,一直在他身后站着,萱城在花园里坐了多久,明月就在后面站了多久,他的手里,一直紧紧的攥着一件厚厚的金丝鹅绒袍。
因为他们的阳平公最怕冷,即使是在春天,也像过冬一样。
最后一天,姚苌过来阳平公府了。
萱城对他不冷不热,明月倒是格外的照顾他。
“杨武将军,来,来,快请。”
姚苌进入后院,花园里盛开了一地的百花色,他皱了一下眉头,“这是、、慕颜花?”
明月无声点头,他悄然退了下去。
姚苌是惊着了的。
尤其是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片百十种颜色不一的花朵,花虽然枝干很细很小,甚至是有些不起眼,可唯独这些颜色,这些能在天地间傲然一世的颜色,一时刺痛了他的双眼。
苻坚是看重姚苌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弟弟交给他。
“守护他周全。”苻坚说,平静缓慢的语气中蕴藏着天地之力。
“臣以羌族姚氏全族的性命起誓。”
苻坚道,“祖父赐给朕的第一个将军称号是龙骧,这一次,朕把他交给你,回来之后,你就是朕的龙骧将军了。”
姚苌瞬间软化,膝盖一曲,噗通一声跪地,“陛下,陛下,臣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