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对面看着她走在人行道上。她努力保持平衡,一手拎着沉重的杂货,一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在滂沱大雨中,他继续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经过数月的密切观察,他得出结论:她的活动范围从未离开过城市广场附近。他知道她是一个外国人,来自一个陌生的国家。但她的全部举止引发了诸多疑问。除了目前与她同居的他。她似乎没有朋友。她会否感到孤独过?他的陪伴对她来说足够了吗?一想到他的存在,他皱起眉头。
雨继续无情地倾下。她的伞开始摇晃。眨眼间,他看到她绊倒在地。他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差点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到。当他来到她身边,她早已起身,捡起从购物袋里滚出来的蔬菜。灵敏度令他吃惊。
让我帮你,小姐,说毕,他弯腰拾起掉下来的蔬菜。
哦太谢谢你了她小声地道谢。他从她的德语中察觉出一丝波兰口音。
就在他把最后一块萝卜放回她的购物袋时,她点点头,匆匆离开。他们的互动如此短暂,他几乎没有时间近距离观察她的脸。他有些失落。
也许她感到不好意思。
也许。
恩斯特呆呆地站在原地,紧握着伞柄,莉娜·诺瓦克火急火燎地行过大街。他早已知道她回公寓的确切路线。五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跟踪她和阿蒙·戈斯。恩斯特开始担心莉娜会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再次滑倒。他迅速摇了头。担心一个纳粹情妇的想法使他厌恶。但他无法忽视每次见到她,那快速跳动着的心脏。
对恩斯特来说,莉娜·诺瓦克有些特别。并不仅仅因为她是个波兰人。恩斯特的天赋让他可以通过简单的观察了解一个人。然而,她很难让人看透。与大多数同纳粹情人迁居奥地利的外国女孩不同,她并没有在维也纳市中心享受奢华的生活。她从不去高档购物区挥金如土,穿着寡淡、衣不重彩。她更像是一个胆小的孩子,最多称得上是一位谦恭的女学生。如果没有繁荣富贵的承诺,一个年轻的波兰女孩为什么要和戈斯这样的魔头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在他的心中,阿蒙·戈斯就是个厌女狂。戈斯的极端暴力行径,让恩斯特无法想象他能对女性抱有多大善意。但他也明白,女人们当初为何会被戈斯这样英俊的纳粹高级军官吸引。战争的持续,许多身无分文的年轻女士为了生存不得不同流合污。战争的的确确摧残了很多人的道德观与判断力。这也发生在了莉娜-诺瓦克身上吗?她怎么能和戈斯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一个毁灭了她祖国的纳粹疯子?她那双深棕色的忧郁眸子里藏有太多的谜团。恩斯特渴望能再一次看到她。
「你到底是谁,莉娜?」
恩斯特看着她的黑伞消失在视野重。一想到她即将回到戈斯身边,他觉得自己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紧紧咬着牙关。
阿蒙站在客厅中央,低头盯着面前的木箱。他呼吸急促,咬着下嘴唇。显然,今早他去上班时,这个东西并没有占据他公寓的空间。这个木箱是一个不受欢迎却又强行闯入的客人。他比平常早回家,一打开门就注意到了这个箱子,更准确地说,他首先就认出了它的气味。他从小熟悉的新墨和胶合板的味道。他抱着公文包和shi漉漉的雨伞,微微颤抖着。
阿蒙很快就听到门吱吱呀呀的声响,接着便是海lun回到家的吵嚷。但他一直怔在那,盯着箱子不放,仿佛只要他把目光从箱子上移开,它就会试图逃跑。
这是什么?阿蒙锐声问道。
它它今早被送上来。海lun回答。
你不应该让它进来。他责怪她。
阿蒙立即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他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事实上,箱子闯入客厅并不是海lun的错。但阿蒙难掩内心沸腾的愤怒。父亲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他惯常用的把戏。
阿蒙把公文包和雨伞丢在地上,跪在箱前。忍下心中的焦躁打开了箱子。墨水的味道越来越浓。箱子里装满了费利克斯出版公司新印的经典书籍。阿蒙伸手拿出一本深橄榄色的Jing装书,书名用金箔压印。有些书页还粘在一起,它们刚从打印机上卸下来装订完毕。
「我用托尔斯泰的名字给我儿子起名,但他却是个文学白痴。」
他几乎可以从那堆书中听到自己父亲的嘲弄。
该死的混蛋阿蒙想。
他起身,把书扔回箱子里。他再也无法忍受,转来面向站在大门附近的海lun。
我希望你立刻处理它。他命令道。
海lun的眼睛在阿蒙和箱子之间来回游移,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全部?她谨慎地问。
全部都给处理掉。如果你愿意,这堆该死的书可以一把火烧光。我的房子里不允许它们的存在。我说得够清楚吗?
海lun缓缓点了点头。
我需要它们在一天之内消失,他妈的全部(I mean ev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