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景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他们憨傻地蹲在那场大雨里的场面,纵然暖色的路灯褪色,庆章岁的眉眼也仍然被映得如画,模糊,柔和,令人怦然心动。?
恋人间的心有灵犀总是当事人感到诧异。
他光着身子,无助地摇头,语气很轻很慢:“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把你推开又将你卷了进来,不想你走。
房间里的台灯明亮,把人的轮廓照清晰了,还看得清楚庆章岁满眼的红血丝。郗景笨拙地想,他一直没睡觉,可是我才发现。
庆章岁同时也在打手语:“对不起。”事情过去很久了,但他还没有给郗景道歉不是吗?
第一天的第一次见面,现在想来是自己一脚踩在郗景的伤口上,对着自己一见钟情的爱人施加痛苦,折辱他高贵的灵魂,利用他的好感,试探他的底线。
郗景满不在乎,然而不能因为他的大度与善良,就把本应给他的东西收起来啊。人善就活该被欺吗?
原本整理好的心情在看见妈妈的那一刻分崩离析,还没来得及缝合好,又察觉了庆章岁的疲态。
郗景到极限了。
他一丝不挂,他遍体鳞伤,他悲痛欲绝。
在这个月亮藏在云里的深夜,听着连绵不绝的雨声,郗景真的想到了死。
庆章岁到极限了。
回程路上怕郗景出事,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日日夜夜守着,到国内没倒时差,不敢放心睡。因为专业,所以最了解,又所以无法放下心来。
先前在床上给郗景借了肩头靠,他坐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被褥给自己下了蛊,无时无刻都想倒下去睡一个长觉。
想睡但不能睡,是一种残忍的刑法。而庆章岁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用着刑。
捱到现在,已经接近rou体的承载上限了。
庆章岁压着郗景慢慢往床上倒。
两具身躯之间没有任何缝隙,如同两块磁石,紧密地黏在一起,难舍难分。
郗景阖了眼,像一只高雅的丹顶鹤收了翅。他听着庆章岁的呼吸,感受着热气喷吐在他的耳畔,萦绕不止,分外灼热,能把心里不平的褶皱给熨妥帖了似的。
呼吸声越来越均匀,郗景像要把自己掺进庆章岁的身体里,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入了眠,寻了周公解乏。
危机关头分泌的肾上腺素消退后,庆章岁硬顶着头痛、烦躁、面色苍白、无力、血压升高和间断的震颤奔波至今,他为那时候身体里的充盈感和饱和感付出了惨痛代价,但他并不后悔。
郗景半夜惊醒了一次,他本能地用鼻梁磨蹭庆章岁的脸颊,格外亲昵地搂紧庆章岁的脖子,仿佛粘人的猫咪在对主人撒娇。蹭够了,闻够了,又安静地躺下去,死死抱住庆章岁的手臂,再次入睡。
郗景都想好了五六个腹稿打算跟妈妈解释,没想到一大早妈妈拉着爸爸就出了门,给他留足了独处时间。
卧室门缝里躺着一张小纸条,郗景捡起来一看:“记得吃饭。”是妈妈娟秀的字迹。
他回头看了看平常会给他写小纸条的人,认真地亲吻庆章岁的脸,像王子试着亲吻睡美人,虔诚而轻柔。
郗景囫囵吞枣地吃了早饭,在桌前对着画本发呆,迟迟不敢翻开。他顺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诗集,在心里默读,瞬间逃到浪漫的幻想乡,沿着山道迤逦而行。
清晨来临,向酣睡的生命歌唱
山岭在轻轻摇曳的枝条下沉人梦乡
和风舞弄着憔悴干枯的花瓣
暗淡的峡谷里,徐徐飘动着霞光
庆章岁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五个小时,下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他睁眼便望见了笼在光里的郗景——宛如播撒光明的神灵从壁画里走出,面容是那样平静,姿态是那样完美,连手上捧的书页也镀了一层金边,闪闪发光。
他像侍奉神灵的圣子,目光痴迷眷恋,心神震动。无论看了多少次,他依旧会万分感慨,一下数不清心里溢出的赞美之词到底有多少。
庆章岁低头,发现鞋袜都被烘干了,郗景披着被树影剪碎的阳光,向自己走来,人一低头钻进怀里,受了委屈的小羊羔一般。
没好。
这副模样太难得一见,庆章岁更知道他被迫退行的苦痛,rou里长满小刺,一动就疼,那些密集而尖锐的针刺一时半会儿还拔不出来,像毒蛇一样如影随形,死死缠住郗景。
郗景不得不回到小时候,以消解亦或者是逃避难以承受的重担。
他换了件带兜帽的灰色卫衣,揣好以前剩余的边角料和抽屉里的刻刀,牵起庆章岁的手出了门。
要和喜欢的人去种满鲜花的公园,去竹林里避暑,雕一只枝头的小麻雀。
要远离其他人类。
他有心翻开画本,心底暂时还没有足够的能量面对它,挤出的勇气仅仅够支撑自己的双腿不打颤。
庆章岁跟着他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嗅着飘香的火锅味,随处可见起伏的山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