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丞相接下这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往今来多少朝代,多亡于民而非官也。”
他顿了顿,以手作笔在空中点了两下,意味深长的提醒,“改制之事意在民,民怨扶摇直达天听,便不动也得动;民声低迷入地底,则成败意在公卿也,反之亦然。”
说完房丞相含笑看着他。
周承弋仔细琢磨这句话,发现里头有两个意思:一,萧国百姓远多于士大夫,这件事上头推不动,下面就要闹出点动静来,最好闹大一点,迫于压力不改也得改,那个时候官员反对也枉然;二则是,这件事公卿反而是弱势,最要关注的是天下那些文士,文士也是民,不解决他们的话,这计划也很可能流产。
前者好解决,去一趟女学,叫余映和沈娉她们弄一个联合上书就行,底下有了需求,皇帝可以顺势而为的推进政策;但是后者……
周承弋正苦恼着,就听裴将军突然插进来一句话,“说起来,朝堂之上武官总是被文官瞧不起来着,还是带兵打仗舒服。”
钟离越懒洋洋的点头,坐姿很是放浪形骸,“他们自己内部不也搞什么文人相轻,一个个目空一切,说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看他们就是不想承认自己会败,强行挽尊,就算是实在没得比,也总要找出些什么来说上一句‘可惜’,骨子里就是傲气。”
“元帅说的有理。”裴将军点头附和。
周承弋眉梢扬了扬,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又看他们装作一副真的是在说闲话的样子,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看向皇帝,“儿臣明白了,不日这请愿书必然交到您的龙案上,至于‘民怨’的问题,还请父皇叫工部做出个能扩音的给我,我打算在太学,给他们讲一次话。”
皇帝虽然好奇他要讲什么,但并没有多问,只摆了摆手叫王贺去办,警醒一句,“把握好分寸。”
“父皇且放心。”周承弋笑。
“你对这些事倒是上心,怎么就不愿上朝?莫非事朕限制了你?”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也并不指望他能回答出什么花样来,只问起他,“说吧,除了简体字和拼音的推广,你还想做什么?”
“如此好事,自然是惠及天下,普以万民。”周承弋答非所问的说了句,就十分麻溜的告退了。
若说惠及天下,还可以有出入,那么后面接下的那句普以万民,便是直接框死了范围,将简体字和拼音科普给百姓,怎么科普,自然是学!
皇帝琢磨过味来,一抬头只见到儿子逃也似的背影,心头梗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按住眉心笑骂一句,“竟会给朕找难题。”
不过正如周承弋猜测的那样,皇帝锐利的看到了此事麻烦背后的绝大好处。
联名上书的事情,比周承弋想的还要顺利。
能入女学的学生都有着一番强己之心,没有犹豫的在上面倡议书上签名,而余映这位著名女诗人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就将她诗会的人拉来了大半,虽然人数不多,却各个来头不小。
令人意外的是沈娉,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的,竟然说服了京中不少世家夫人和贵女,便连惠敏郡主和安阳长公主也来凑了个热闹。
罢了她还道,“若是千人署名还不够,再待我几日,我去趟陵城。”
“我寄出的信应该也有回应了。”萧国凡有名姓的才女,余映认识过半,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们离得近的便会做团建,上回《女尊之国》发售她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便是去赴会了。
“贵Jing不贵多,这些名字能抵过再多一千人。”周承弋很清楚,那群夫人贵女在上面的签字会将这倡议书的重要性提高多少。
更别说上面还有宋老爷子的署名了。
没错,宋绪文老爷子在得知此事后,瞒着余映自己找上门来,非要在上面也落下了自己那价值不菲的字。
谁不肯就跟谁急,撸起袖子拿着自己的鞋跟人争论,大有听谁说的不如意就招呼上去的架势。
还道,“老夫支持自己外孙女何错之有!也只有那等不如人的酸腐之士才以打击女子来抬高自己,便是没有女子,也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老夫才不是那等老顽固。”老先生说着哼出一声,可以说骂的非常透彻。
沈娉拿他没办法,难得有些头疼的道,“您既然知道便不该出面。”
因支持余映入女学之事,老先生受了不少攻讦,余映面冷心热,并不希望外祖父再因她而受牵连。
老先生却道:“竖子不足与谋,你管那些王八作甚。”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那些,还是忍不住揣起手生闷气,眼睛里突突的往外冒火。
沈娉无法做这个主,只要找上余映,后者看着上面挥毫的自己沉默片刻,脸上宛若雪山消融的绽放出一个笑容,即便稍纵即逝,也叫人一时晃神难以挪开眼。
余映声音依旧平淡,语调却多了几分涟漪,“外祖父向来固执,便随了他的意吧。”
遂